狗狗的葬礼

一

夏夜九点半，近郊江岸坡地走着两个步履沉重的人影。

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医用白大褂，是一位宠物医生。跟在后面的中年女人身着黑色无袖短裙，神色憔悴地抱着一个竹筐紧跟在医生后面，筐里躺着一条蜷缩的狗狗。

抱筐的是狗狗的主人吴姐，她是一位小学音乐老师。身材修长五官精致，此时神色悲戚，脸挂泪水，双手不住颤抖，显然还沉浸在狗狗卒死的悲伤之中。

他俩是在江边树丛中寻找一个合适地点，准备安葬刚死去一个多小时的这只狗狗。吴姐见到狗狗的生命刚好十年，她希望夜里十点能够正式举行狗狗的安葬仪式。

九点五十五分，在一棵十米多高的香樟树旁，挖好了一个约莫一米深的长方形土坑。离晚上十点还差两分钟，吴姐把装有宠物筐的狗狗轻轻放入土坑中，然后从背包里分别取出狗狗生前穿过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几双彩色的小鞋，还有狗狗生前喜欢穿的红黄色小袿及玩具一一安放在竹筐狗狗身旁。

晚上九点五十九分，吴姐拿出一个小型录放机按下播放键，立刻就传出一股哀伤的葬礼音乐声。吴姐顿时泪如雨下，连不容易动感情的年轻宠物医生眼里也含了泪水，不住说“我己尽了最大努力，真的。”吴姐望着他用一根指拇挡住了嘴示意不要说话。

晚上十点，在淡淡的哀伤音乐声中，吴姐双手棒起泥土慢慢往竹筐上放，生怕惊扰了永远沉睡的狗狗，边洒泥土边小声说“谢谢你，小狗”，她就一直轻轻念叨着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宠物医生满脸不解，他見惯了太多这种宠物死亡的事情，大多宠物主人都是一句“任凭你处置”或者是“把它丢进拉圾箱”之类话，很少有人对宠物死亡如此上心，而对宠物狗举行如此正規的礼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参加，因此他认为这位主人是很善良也是很爱这只狗狗的。

宠物医生知道全国城镇饲养的狗狗已超过五千五百万只，农村几乎家家养狗，还有无数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两者相加狗狗的总数恐怕己超过一亿只。

他也为这条死去的狗狗感到欣慰，这样安葬狗狗他还是第一次。因此对自己的职业也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毕竟宠物市埸前景广阔。

己是晚上十一点，哀伤的葬礼音乐还在循环播放，吴姐把埋葬狗狗的土地抚平之后，并在上面移裁了一颗万年青，在旁边香樟树上用小刀刻下了狗狗埋葬的时间，还请宠物医生帮忙把曾经挂在狗狗脖子上的铃铛挂在树高处一般人不易看见的地方。做完了这些事后，吴姐平静地对宠物医生说“谢谢你，辛苦你了，请回吧，我还想在这里坐坐。”

晚上十一点过后，晚风仍有热温，吴姐坐在狗狗墓旁，阵阵哀伤的乐曲声勾起了她漫漫的回忆……

二

那是十年前冬天的一个下午，吴姐和几个朋友路过街边垃圾桶旁看见一只周身脏兮兮毛发长短不齐冻得倦缩成一团的灰黒色小狗，它的一条腿还在流血，从面容看，显然这是一只流浪狗。

尽管朋友己经陆续前行或视而未见，但吴姐看见这只狗的模样心里像被刀扎了一样的痛，停步缓缓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只可怜的小狗，并用手轻轻去抚摸小狗，想不到小狗又踢又咬又叫，但己经没有多大的力气，挣扎了几下很快就焉了下来，显然是好几天都没吃东西已没有多大力气了。

顾不得小狗浑身的脏臭，吴姐用头巾把这条很脏的小狗紧紧抱在身上，小狗很轻很瘦很小，恐怕出生后就被遗弃流落街头，但细看这条小狗品种还不错，是混血过后的雪纳瑞小母狗。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小狗喂食，它已饿得没力气站立起来，只能趴在地上抬头四处张望，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吃了一瓷碗排骨还眼巴巴望着女主人，看着饿得皮包骨的小狗，吴姐心想不知它己饿了好多天，真可怜哪！

于是又盛了一碗排骨和一碗清水放在小狗面前，小狗不客气地一口气把第二碗排骨吃完，又喝了些清水，望着吴姐“汪汪”叫了两声后居然自己站立起来。

随后，吴姐把狗狗抱进了沐浴缸，狗狗不知道要对它做什么“汪汪汪”叫个不停，在浴缸里四处倒腾，可惜它太小无法爬出来。吴姐开了半池温水并往水中撒了盐，让狗狗浸泡在温水中，开初狗狗还惊恐不安地在水中挣扎，不一会就舒舒服服躺在温水中很是愜意。

狗狗洗干净后，吴姐就动手给它修剪头上身上的长毛。狗狗知道主人这是爱它，它也安安靜静任凭主人东绞西剪。吴姐是个细心的女人是个善良的女人也是一个爱美的女人，通过她将近好半天时间的修理，狗狗立即改变了模样。

别看狗狗还小，打整出来后竟是一个小美女的胚子，大大的眼睛眼珠泛蓝，白蓝分明，小脸脸型有点呈鹅蛋形，鼻梁也有点上翘，太漂亮了！这条混交后的雪纳瑞狗狗遗传基因很好，吴姐把这条又瘦又小又可怜的流浪狗紧紧抱着，生怕它跑了被人偷了又流落街头。

吴姐对狗狗像亲生女儿一样喜欢它宠爱它，比如狗狗的食品，给它买的狗食先是买几个品种让它品尝，它喜欢吃哪种就一直买那个品种。

它身体又小又瘦又弱，就给它加强营养。排骨，吴姐自己都舍不得吃，先夾给狗狗吃，还给它买了狗罐头狗饼干，有时还专门去集市买牛肝清水煮给它吃。比如冬天怕狗狗受凉冻着，专门给它买了衣服鞋子买了象婴儿一样的竹睡床并铺上了厚厚的棉垫。

早晨开始，吴姐专门训练它在哪儿拉屎拉尿，训练它怎么站立怎么躺着怎么吃东西怎么喝水，吴姐说养宠物一定要先训练它养成良好的习惯。每天早晚蹓狗，身上带着纸巾总是牵着绳子不许它窜进花园草坪践踏，路边拉了狗屎也总是擦拭得干干浄净。

一年以后，狗狗长大了一些长壮了一些也长漂亮了许多，尤其是它的睫毛和眼睛。吴姐对狗狗的爱越来越深，定期带狗狗去宠物店做美容，狗狗也挺享受。有时冬天晚上十点过吴姐去花园蹓弯，身后的小狗突然不見了，吴姐急得到处找到处呼喊，寒风中传来吴姐惊恐不安的呼叫声，就像母親在呼唤自己的儿女，让人心疼令人动容。

人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变好看。狗狗也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楚楚动人，它那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成了它的招牌它的骄傲，走到哪儿都有不少男男女女尤其是少女小孩围观拍照，即使是公园江堤上也是如此，狗狗也挺配合，有点明星范。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八九年，当年的小狗狗己长成了一条碩壮挺拔的大母狗，它早己经成了吴姐家里正式成员，大人小孩进门首先都是先与狗狗亲热，吴姐的闺蜜朋友同事都喜欢和狗狗合影。

三

当狗狗来到吴姐家第十个年头，有一天身体开始不舒服。不想吃东西不想动身，身体日见消瘦，想了不少办法也不見效。只好把它送到一家宠物医院去治疗，年轻的宠物医生说是子宫囊肿要开刀动手术，毕竟吴姐也不懂宠物治疗，就听了医生的话给狗狗动了手术。

没想到手术后的狗狗每况愈下，身体越发虚弱，更是吃不下东西，吴姐天天都往宠物医院跑，狗狗也象见了亲人受了委屈一样直往吴姐身上扑，吴姐心疼得流泪。治了好多天，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精力结果竞是这样，谁心里也不好受，只好把狗狗带回家。

拖了几天，给狗狗喂服了消炎药，狗狗还是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望着吴姐。狗狗在想什么呢？

当吴姐准备到邻居家问一件事，刚推开房门，只見一直没起过身的狗狗“呼啦”一下跳下沙发，紧随吴姐冲进了电梯，含着吴姐的裤角鸣鸣直哼，已没力气发声了，眼晴里是难过是依恋是不舍。

狗狗这个眼神深深刺痛了吴姐，让吴姐泣不成声，没想到这也是吴姐与相依相伴了十年狗狗的最感人場面。

吴姐立即把狗狗送到另一家宠物医院，想不到两小时后，宠物医生在电话里说狗狗己经停止了呼吸。

天空渐渐泛出了鱼肚白，江风也有了丝丝凉意，吴姐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眼前晃动的竟全是昨天下午狗狗冲进电梯时的身影和眼神，它哪还有力气跳下沙发冲进电梯？它的力气从何而来？想到它的不舍眼神就让人心疼心酸。

吴姐面对万年青树下埋葬狗狗的土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只感一股到难言的苦涩不断湧向胸口。

2023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