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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焕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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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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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孙”

走在路上,常常听到一些中老年人碰面时相互询问,研究生毕业没有。

开初,我觉得挺奇怪,这些中老年人怎么都对读研究生感兴趣。

近年来考研的热度一直在攀升,但应该和中老年人关系不大。

直到前不久,邻居张老师给我讲述她的同事白老师的故事,才使我恍然大悟。

大学刚毕业的白老师,当年可是一个身材高挑,走路轻盈,说话清脆,面带微笑的年轻女老师。

她父母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回到重庆,改行当了中学老师,教物理并担任高中班主任。

白老师当第一届班主任,带的那班学生超过一半上了高考录取线,有五个学生上了重点大学。这在普通中学中引起了轰动,她带的只是普通班。

白老师喜欢唱歌跳舞,但却最爱旅游。缘于读大学时,假期和同学陆续去了灵隐寺、普陀山、乌镇、莫干山后,让她迷上了旅游。

她选择男友的一个标准就是必须爱好旅游,恰好她谈恋爱的对象是个旅游发烧友。是她浙大的校友,比她高三届。

就在白老师带第一届学生毕业那年,俩人扯了证后,就跑到了西藏游了一大圈,美其名曰是旅游结婚。

第二年的暑假,二十六岁的白老师,生了双胞胎的一儿一女。

开心之余,也愁上眉头。两人的父母都帮不上忙,婆家妈长期生病,离不开人照顾。自已老爸患严重冠心病,母亲又是慢阻肺。

丈夫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成都,尽管请了一个保姆,对方只同意管白天。

忙,一直陪伴着白老师。成天忙得脚不沾地,走路都像是小跑。

学校忙,要管教班上五十个大孩子。回家忙,要照料家中两个小娃娃。

幸好班上女同学放学后,轮流来白老师家帮忙。给她省下一些时间,让她能静下心备課和批改学生作业。

她爱人调回本市工作后,白老师才松了一口气。

白老师送走一届届学生毕业,俩个孩子也一天天长大。

每当放暑假,别人问她,准备去哪儿旅游。

她都摇头,教高中毕业班,暑假要给一些学生开点小灶,俩个孩子也正是淘气的时候。

她笑着说,等等吧,等工作轻松一点,等孩子再长大一点。

说光阴似箭,一点不假。眼看白老师黑发里己掺杂了丝丝白发,脸上也刻上了细细皱纹。

谁也想不到意外和疾病哪个先来。俩个孩子快要大学毕业时,她爱人因公外出突发急性心梗,来不及抢救,就匆匆撒手离开了她。

想放声大哭。她说哭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

似万箭穿心。难过能改变什么?她说学生照样要管教,儿女依旧要操心。

孤身一人的白老师,伤心让她常常夜不能寐。

都说,当毕业班班主任老师难,当尽责的母亲难,两者相加只能是难上加难。

想出外旅游?用白老师话说,再等等吧。

没想到,天不随人愿。几年后,白老师就己感到身心疲惫。

她带的最后一届毕业生,都纷纷向校领导要求,学校终于给她卸下了班主任担子。

白老师喜出望外。以为自由又回到自己身上。

没高兴几天,大学毕业两年的女儿结婚怀孕,妊娠反应强烈,让白老师揪心。

每天下班后,她就忙着乘地铁从城市南边赶到北边去照顾女儿。

晚上,拖着劳累的身子回家。又开始批改学生作业,上床往往都过了夜里十二点。

过了半年,女儿说生孩子害怕,想回家和妈妈一起住。只有一个女儿,又是头胎,心疼都来不及,母亲能说什么呢?

女儿回家住,女婿自然也来到家里。白老师每天除了上课,下午放学忙着买菜,回家做晚饭。怀孕的女儿及肚里的孩子,生活上她一点都不敢马虎。

有时也会想到旅游,念头刚在脑海滋生,就让它赶快蹓走了。

女儿生小孩,怎么能出去呢?等小孩出生以后再说吧。

女儿生产那几个月,她又当妈又当“月嫂”,好在亲家妈搭手。学生的课还不能有丝毫疏忽,作业还要仔细批改。

没想到的是,女儿产假满了,请了一个保姆,自个径直去上班,把小丫头完全丢在外婆家。

这还能出去走走吗?白老师说,家里不能离开人。那就等小孩大一点再说,她这样安慰自己。

小外孙女不到两岁,儿子回家拉住妈妈的手说,妈妈快要当婆婆了。

媳妇家人远在哈尔滨,想回到妈妈家里,妈妈照料她俩才放心。

看着儿子怯生生的眼神,妈妈只能点头。手心手臂都是肉,自己能不管吗?

为了照顾媳妇,她打算申请提前病退,学校自然不会同意,白老师这一年四十九岁。

媳妇和儿子回来住了。从媳妇生产、坐月子,直到孙子上幼儿园,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和照顾外孙女相同的是,女儿产后专门请了一个能干的保姆。

媳妇产后,儿子也请了个保姆。但这个保姆是个“老油条”,喜欢看电視。白老师回到家,就看到孩子的尿裤脏衣沙发椅子上都是,家里弄得一团糟。

她只好自己亲手去收拾整理,然后去给孙子洗理换衣。弄完自己己是滿头大汗。

最吃力的是孙子好动,滿屋乱跑,追他抓他抱他很费力。经常抱小孩,她则是腰酸背疼。

保姆换了好几个,打主力的还是白老师。有时她抱着孙子说,乖乖,你可要把奶奶累死哟。孙子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奶奶说的是啥。

孙子进了幼儿园,白老师也松不下来。每天放学后先去幼儿园接孙子,再去农贸市场买菜,回家就忙着做孙子和大人的晚餐。

夜里独自躺在床上,白老师想什么时候能出去走走该多好,学校退休老师也常在她耳边嘀咕。

可怎么向儿子媳妇张口呢?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好多年,孙子读小学四年级,他们三人才回到自己的家。

人不是钢铁,即使钢铁也会生锈。多年的劳累,白老师的腰己伸不直,两条腿痛得常常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过了五十五岁,白老师申请退休,学校以高级教师为由一再劝留,但她实在是身心疲惫,再也无法苦撑下去。

白老师说,退休后终于有时间了,但身体却已不再自由。莫说出去旅游,就是爬坡上坎也很困难。

白老师每当想到这些,眼眶里就含滿了泪水。

她害怕今后会在轮椅上生活,难道让护工每天来推自己?

她感到很孤独,浑身伤病的她,尽管才五十六岁,谁又会来照顾一个病人。

讲到这里,张老师用手指着对面楼栋的大门,正走出来一位步履蹒跚,滿头花白的中年妇女,身子微微有点前倾,似乎伸不直腰。仅从外表姿势看,己看不出当年白老师风华正茂的模样。

其实,我在小区也曾见过白老师。脸上的皱纹和染霜的白发,也掩饰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知识女性气质。

张老师拍拍我的肩,长叹了一口气,我看她也是泪眼婆娑。

只听她小声说,研究“孙”啊,她的同学同事邻居退休以后,甚至还没有退休就当研究“孙”,像白老师这样的并不是个别……然后,她回到自己房内。

听了白老师“研究孙”的故事,我终于明白此研究“孙”,非彼研究生,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每天早晨,会看到不少老人携孙带孩脚步匆匆赶往幼儿园、小学。每天下午,幼儿园、小学放学时,校门外早己挤滿了滿头银发的老人,场面蔚为壮观,也让人感叹。

我想,白老师研究”孙”的故事,既有传统文化习惯的影响,也有独生子女政策遗留的后果,更是与这代中老年人的特殊经历有关。

一个外国朋友曾问我,为什么中国老人管了一代还要再管下一代?至于研究“孙”,他更不明白。我只好说,这是当今中国社会、家庭的独特风景。

佇立在窗前,窗外梧桐树叶在风中飘绕。白老师和研究“孙”的故事,也在脑海里不停地湧动。难以平静的思绪,随着飞舞的叶片飘向很远。

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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