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自从高铁动车开通以后，己有好多年没坐绿皮火车。

急着去贵阳花溪，提前四天订票，票源很紧俏。在南坪火车预售处协助下，抢到一张八月二月，重庆西站至贵阳站的K507普快车票。

时间很合适，上午九点四十一分发车，下午两点就能抵达，时间不到五个小时。

看到全国铁路服务中心发来的电子票信息，重庆至贵阳的K507，就是人们常说的绿皮火车。

当年乘坐绿皮火车的情景，本己随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这张电子普快车票又勾起了往事的记忆，列车上的情景又逐渐浮现在眼前。

那年的夏天，因母亲突然发病，当时成渝高速还未通车。匆匆赶到成都北站，买了发车时间最快的那趟列车，幸好有一张刚退的座号。

上车，刚走到车门口，顿时就看傻了眼。整个车厢的人，像插滿的芛子。中间过道挤得没有一丝缝隙，人人都互相紧贴着，挤得密不透风。

行李架上，园鼓鼓的编织袋，捆着绳子的大布袋，各种大提包，把铁架塞得东倒西歪，没有一点空隙。

找到列车员，亮出车票，列车员聳聳肩说，等车开了后，我给你想办法。

我的行李袋和大提包呢？都是带回给母亲的东西，我望着列车员。他眼睛都不瞟一下就说，放到列车员室去，行李架塞不上去，坐位下都挤滿了。说是快车，基本大点的站都要停靠。你看，他们大多是农民和做小生意的，东西当然多。

火车开动以后，列车员拖着我，从人丛中强行往前挤，俩人都是滿头大汗，才跌跌撞撞地来到我的座号前。

哪还有坐位？两边坐椅都挤滿了人。眼前的景像，顿时看傻了眼。座位上，人抱人，人叠人，每个人脸上都在冒汗。列车员让他们按号数坐，个个都把头掉转方向，像没听见一样。

列车员习惯性地大声喊“查票！把车票都拿出来检查！”虽没有人开腔，一个个只好磨磨蹭蹭的东摸西掏，把皱巴巴的车票递出来，列车员一看就说“站票？快起来！把别人的座位让出来。”

列车员费了好大劲，才把我的座位腾出来，幸好我是靠窗的位置，勉强把屁股挤进去。

旁边的人立即把我往窗边挤，看他们人多势众，身强立壮的，我自知列车员也无能为力，只好向列车员挥手致谢。

列车员摊了摊手，又继续往前挤。他还要整理行李架，箱包袋掉下来砸了人，后果很严重。

挤进座位，只是受罪的开始。车厢里充斥着汗臭味，汗烟味，脚丫子味，狐臭味，口臭味，各种味道，应有尽有。

混浊的空气，让人难以正常呼吸。只有推开窗，任风尽情地吹拂脸厐。

车厢里嘈杂声不绝于耳，座位下的鸡咯咯咯刚开叫，那边的鸭子立即嗄嗄嗄的呼应。

这些人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不是摆东家西邻的打架杀猪偷人，就是鸡鸭鱼蛋价钱的高低，声音个比一个响亮，声浪一股股冲击着耳膜。

回忆的碎片，己随风吹散。

八月初的上午，阳光明晃得灼眼。

进入候车站台，一列清洗得清爽的绿色长龙安静地躺在轨道上。

当我来到十二号车厢，候在门口的女列车员，看了一下电子车票，手势轻轻一摆，说了一声“请进”。

走到车厢门口，扫了一眼，整个车厢怎么会这么安静？中间过道空荡荡的，偶尔有个别人在行走，行李架上还有空位。

这是普通快车吗？我不敢相信的回头，想不到女列车员就在身后，她微笑着把我带到座位号。

我的坐位号上，坐着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正趴着吃方便面。当列车员问他的座位时，汉子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立刻起身说，我是中间座。边说边收拾餐盘里的牛奶盒盐茶鸡蛋皮，把剩下的方便面盒，统统放到果盘里，匆匆把盘子端到车厢垃圾袋。

碰巧，又是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对面是三个稍显瘦削的女生，桌面上放着一台手提，小声在讨论什么，说的是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

脸膛红润的壮汉，坐到我身边后，一个劲地向我道歉，告诉我，他姓刘，叫他老刘就行，今年四十一岁。

从南坪国际茶博会会场赶过来的，要给留下的员工佈置任务，要求多走访多拍照多买人家的样品多学别人营销的新点子，然后慌忙火急的赶到火车站。

登上车，先啃了两个面包，再吃泡好的方便面。

怎么这样拼？气温天天超四十度，我不解地问。

唉，谁想到三伏天来的参会的客人居然不少，尤其是老外根本不在乎气温高低。我们带去的样品茶，开展头一天就抢光了，补来的货也快完了，我才急着赶回遵义。

老刘一会站起自语，一会坐下翻看笔记，急得屁股下好像有根刺。

茶，又不是俏货，全国各地都在种茶，听说茶叶打烂帐的不少，我带着怀疑的口气看着老刘。

嗬呀，你这叫隔行如隔山，听的看的都是表面现像。听说过湄潭翠芽吗？老刘神气活现的问。

茶稍懂点，明前采摘的最好，茶尖泡出来才有味道，我有意在他面前显摆。

湄潭茶，含晒，特别适合男性喝的茶。我在湄潭有近千亩茶园，加工厂在遵义…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遵义站就到了。

老刘快歩起身，和我扬了扬手机，意思是有事微信上联系。

不一会，遵义上来的乘客，就坐在我旁边。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面部棱角很立体，肤色黑里透红，浓密的胡须刮得很干净，坐着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很沉稳。

上车后，他一直在玩平板，以为是在打游戏。瞄了一眼，出乎我的意料，滿屏都是一些跳动的色块和线条。一边玩，一边还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笑声。

对面坐位上的三个姑娘，敏感地抬起眼晴看了一下小伙子。

玩什么呢？这么感兴趣？我侧身问他。

没打扰你们吧？是在完成一个设计。小伙子羞涩地说，手上动作并未停止。

产品设计？我小声问。

动漫。小伙子没有抬头，仍专注在他的动漫世界里。

学美术的？我继续问他。

嗯，小伙子可能感到不太礼貌，抬起头，转身面向我，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上的哪个大学美术系？总想问个究竟。

北京。小伙子淡淡的回答，好像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中央美院？那可不简单！忍不住夸奖身边的年青人。

哪能考进央美？是北京科技大学，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

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话闸子打开。

小伙子叫陈平，今年三十岁，典型的九零后。

父母家在贵州毕节市织金县，父母亲是土家族，俩人都是数师。陈平高中考进织金一中，毕节市的重点中学。

从小就喜欢画画的他，轻松通过全国美术联考，考进了北京科技大学，来到从小就向往的首都。

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学第一年的暑假，陈平急不可待的回到家乡。除了看望父母亲，更是思念分别一年的女友，高中的同班同学，苗族姑娘刘眉，读的是贵州大学中文系。

陈平大学毕业时，参加了北京大学生动漫创意设计大赛，在高手云集的众多选手中，获得了二等奖。

他的创意实力，同时被北京的几家公司看中，最终走进比较有名的那家动漫公司。

听到这个消息最作急的不是他的父母亲，而是相恋了六年的苗族姑娘，好在刚滿二十二岁。

三年，说长不算长。陈平人在北京，心一直挂牵着家乡。工作干得再出色，拿了好几个奖项，始终栓不住归乡的心。用他的话说，总归是要回老家的。

苗族姑娘不愿离开家乡，到首都去当“北漂”。不知多少个夜晚煲的电话粥，泪水哭碎了土家族小伙的心。

三年后，陈平回到贵州。在贵阳找一家好的公司并不难，苗族姑娘在一家大公司当文员。

第二年，俩人回到织金老家，分别举办了苗族和土家族的婚宴。

过了两年，婆婆爷爷提前退休，俩人专门在家照顾小孙子。

当问到陈平月收入有多少？他小声地说，差不多一万二左右。可能这是偏保守的数字。

那你的苗族姑娘呢？陈平不好意思地微笑，文员，也就五六千元吧，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在工作压力不大。

想不到，对面坐的三位女生，一直悄悄在听我和陈平的谈话，眼里流露出尊崇的神情，面前的笔记本早已合上。

你们是出来旅游的大学生？看着三个女生，笑着问她们。

趁着暑假，专门到贵州走走。其中一个扎小辫的女生说。

你们是学美术的？陈平友好地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么有眼光，另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感到好奇。

瞄到你们手提屏幕上的图，是你们自己创作的？陈平仍然慢腾腾的说。

我们刚把遵义下车那位老板讲的湄潭翠芽，构思了一个“茶园情”的草图，扎小辫的女生羞红了脸。

你们在哪里念大学？大几？我好奇地询问。

湖南信息学院，专业是視觉艺术。秋天念大三，一直没有说话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哇，今年刚二十。我感慨地望着这三位零零后的小女生。

女列车员边走边说，贵阳站到了！请各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先和零零后的三位小女生告别，然后与九零后的陈平握了握手，两人互加了微信。

走下车厢，看到前面往下道口的人流拥挤，但并不喧闹。

人浪里，我看到年轻的竟占了多半，实在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站在绿皮火车旁边，忍不住用多个角度，给绿色车厢拍照，顺便给拥动的人头也拍了几张。

当我想寻找，同坐的九零后何平及零零后的三位小女生时，哪里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趟绿皮火车上的旅行，真是不虚此行。先后结识了八零后的老刘，九零后的何平及零零后的女生。

我们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相互交谈，滿怀期待地分享着他们的故事和梦想。

从他们身上，发現了生活的真实模样，也感受到当今社会变化的剧烈。

此前，认为应该淘汰的绿皮火车，让我产生了新的念头。

如果说，高铁动车，是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产物，与快节奏生活需求相适应。

有时候，绿皮火车的慢，彰显了另一种情怀，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社会经济收入的多元化，促使了大众需求的多样化。性价比，仍是不少人的优选。比如这趟车票仅五十一元，是高铁动车票价的几分之一。

何况，不是每个人外出，都会去争分夺秒。也有部分人，愿意沉浸在缓慢中，去交流去分享去观赏窗外的风景。

网上视屏，成都专门开行了到乌鲁木齐的绿皮火车专列。每一个大站都专门给旅客留够了覌赏的时间，个性化的特色服务，较为实惠的价格，受到五零后六零后人群的赞赏。也受到不少年青情侣和结伴而行的年轻旅客的青睐。

在绿皮火车上，可以感受到夏日阳光的冲击。也可让眼晴的鲜活，去滋润奋斗的鲜活，智慧的鲜活，成功的鲜活。

走在下穿道上，透射进来大片鲜活的阳光。

绿皮火车，给我留下的，是滿滿的温馨回忆。

2024年8月6日贵阳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