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女喜鹊

喜鹊，是六年前在贵阳花溪青岩古镇认识的一位苗女。

如果不是去吃卤猪蹄，不是一次偶然的巧合，彼此都不会相识。

正如人们所说，总有一场不一样的遇见，才会留在你的记忆里。

时光安静地流走，如同流失于指缝的沙。

今年八月，再次来到花溪，和当地朋友谈起青岩谈起卤猪蹄，自然就谈起苗女喜鹊。

六年前的仲夏，我来到贵阳花溪。当地的朋友，陪同我去游览青岩古镇。

刚走到镇边，抬眼便是各式各样的卤猪蹄店，正宗老字号，青岩一号，赵姨老店…各种招牌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我们的味蕾。

镇内哪条街巷，都能看到猪蹄店的招牌。除了状元猪蹄，就是张姨李姨的姨字牌用的很多。猪蹄店一家挨着一家，连本地朋友都无可奈何的说，简直就像是误入了卤猪蹄小镇。

贵州大学的陈老师说，卤猪蹄，不是高科技。经过百多年来的发展，配方工艺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色香味美，就不愁没有食客。

逛完古镇明清古迹，刚好走到吴姨猪蹄店门口，大家就迈入店内。

刚坐下，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走到桌边，向我们介绍吴姨猪蹄的特色以及还有哪些菜品酒水。

低头，听姑娘介绍，嗓音像黄莺一样婉转动听，似珍珠落进玉盘里，如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又像麦田吹来一股清风，撞响了屋檐的风铃。

抬头看，姑娘个子偏高，脸盘较小，鼻梁很挺，五官长得很精致，尤其是她那对扑闪扑闪的晶亮眼睛，显得很单纯和真诚。

不一会儿，切分后的金黄卤猪蹄端上了桌，满桌缭绕着猪蹄的香味。配的辣椒蘸料碟也放在空盘前，面前还有一大杯香气诱人的玫瑰冰粉。

本来肚子就饿了，面对色香味俱全的各种食品，每位朋友都忍不住大快朵颐。

看着盘里卤猪蹄份量这么大，我问旁边贵州中医药大学的周老师，点了多少只猪蹄，周老师小声说先点了八只，然后又补加了八只。吃不完，给你打包。

接着告诉我，青岩猪蹄长时间卤煮后，油质去得较多，胶原蛋白含量很丰富，尽可放心大胆地品尝。

正在这时，听到那边吴姨口气不善的责问那位姑娘，他们点的多少只？桌上的量那么大，你弄错没有？

姑娘连忙说，他们先点的八只，有位老师口头又说增加八只…

吴姨说，你去把菜单拿过来我看？姑娘回答，后补的八只还没来得及登上去。

哼！什么来不及？你真是记心小忘心大，不知道你心里长了些什么东西？只见姑娘眼里脸色很不好，只差没有哭出来。

我们几人交换一下眼神，一起走到吴姨面前。陈老师首先就说，吴姨，猪蹄是我点的，成都的朋友说好吃，然后…

周老师立即说，我口头又补点了八只，当时说得有点匆忙，与服务员没有关系。

吴姨听后，面色一下就转怒为笑，谢谢你们是来照顾我的生意。

我也适时补充，没想到吴姨猪蹄这么好吃，朋友们非要给我打包。下次来青岩，就上吴姨这里来。

我们的一番话，说得吴姨己是春风滿面，高兴写在她的脸上。

待吴姨离店后，我们也己吃得酒足饭饱，就坐在桌边喝茶水。

姑娘把店堂收拾干净后，也来到桌边，对我们不住地表示感谢。

并对我们说，她己不是姑娘，是俩个孩子的妈妈，孩子在家乡念小学二年级，她今年己经滿了二十七岁。

啊？我们一个个吃惊得张大了嘴，她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

不相信？苗族女人结婚早，这是我们的风俗。苗女咯咯地笑着说，小米牙很整齐白净。

你是苗族？老家在哪里？陈老师问她。

安顺紫云县，全国唯一的苗族布依族自治县。离黔西南的贞丰县很近。苗族女子很自豪地回答。

寨子里的人都叫我喜鹊，大名宋喜鹊，你们也可以叫我喜鹊。喜鹊一边说一边笑，她的笑容就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怎么也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大家都希望她讲讲苗寨和她的故事，喜鹊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始了她的讲述。

黔南山里的苗寨，男女老少都喜欢听喜鹊的叫声。说喜鹊是报喜鸟，喜欢聚在一起共唱“喜鹊叫喳喳，喜事到苗家”的山歌。

每年春节，寨子里还会举行盛大的“喜鹊节”庆典。

喜鹊姑娘出生的哭叫声，就像一只清脆的喜鹊，家人就给她取名喜鹊。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就真像一只灵巧的喜鹊，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轻盈活泼的歌声。

喜鹊的歌声，从苗寨飞到了乡里，又从乡里唱到了县里，在县“苗歌争春”合唱比赛中，喜鹊领唱的“喜鹊飞到苗山寨”获得了一等奖，安顺市电视台都专门播放过。

喜鹊出名，急坏了热恋她的小伙阿刚。把她从紫云县城拽回到山寨，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喜鹊身边，成天把她哄得像寨子里的小公主。

十八岁的喜鹊，在寨子里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情歌婚礼。喜鹊的好姐妹，阿刚的好兄弟，都为他俩的婚礼助兴，从朝霞在山林升起，一直唱到太阳落到山坳。

傍晚，寨坝里燃起熊熊的篝火，阿刚和他的兄弟们把喜鹊围在中间，阿刚专门为喜鹊唱了一首苗族情歌“一世和你手牵手”：

哟，大家年轻的人哪

为了当家出门打工

不管离家远还是近

逢年过节家人总把你思念

天还没亮就出门去干活

为了金钱为了一家人

再苦再疼也不松手

不让儿女活得可怜

啊，别去嫌弃自己的老婆不美

啊，别去羡慕别人的老公富裕

只求这辈子能和你手牵手

在一起

唱到最后四句时，阿刚的兄弟们参加了合唱。最后两句，喜鹊的姐妹们也参加了进来，不停地高喊“在一起”，高亢嘹亮的喊声，震醒了还没沉睡的山谷。

第二年，喜鹊生了一对孪生兄妹，她一直陪伴两个孩子到上小学。喜鹊和阿刚都只读过初中。觉得自己读书少，无论多困难，都不愿亏了两个孩子，更想她们通过读书走出苗寨。

可能是家里实在太穷，也可能是心里总憋着一股气。小俩口都外出打工，阿刚就在离家不远的乡里，喜鹊只身来到贵阳青岩吴姨猪蹄店。

打工妹，就是见啥干啥，从收盘擦桌到洗碗拖地，喜鹊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

她只想多做多看多学，吴姨就是不让她上灶台做厨师，她只能偷偷学，回屋悄悄记在小本上。

我对她说，生活是一杯清水，你放一点糖，它就会甜，放一点盐，它就会咸。

人生的路，必须自己走过，才能感觉脚上的泡和使出的力气，值不值。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需埋头往前走。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打工，只是为了今后的创业。

她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不住地点头。

往事并不如烟，六年前，初见苗女喜鹊的情景时不时会出現在脑海。

周一，和朋友们来到花溪公园公交站，登上了开往青岩的203路大巴。

下车后，四处张望，己难覓当年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石墙，石路，石桥，石房，俨然还是一座“石头城”。

在游览镇内的街巷时，也能看到地面磨得铮亮的青石板路。

向街边卖冰粉的姑娘打听，哪家卤猪蹄好吃，回答说味道都差不多，不好比较。问她是哪个民族，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口白牙，布依族，青岩镇上有不少。

刚离开几步，布依族小姑娘跑上来说，前面尽头有家苗族卤猪蹄店，去吃的人不少。哦，她们喜欢唱苗歌，你们可以去试试？

小姑娘的话，激起了大家的兴趣。穿街过巷，还没走到那家店，就听到随风传来的歌声。

走到这家传出歌声的店外，都被一边捞卤猪蹄，一边切分猪蹄，一边给客人送盘，一边轻轻唱歌的景像迷住了。

门楣上贴着“喜鹊喳喳叫”的店招，电脑喷绘的一只彩色喜鹊鸟引亢高歌。

我暗自猜想，喜鹊会在这里吗？

店堂内，身着亮丽苗族服饰的姑娘们，一边端盘送餐，一边轻轻啍唱着味道浓郁的苗歌。比那些大饭店播放的音乐更真实更自然。

你从哪里来

又到哪里去

飞过多少高山大海

哪一颗心把你放飞

哪一个人把你等待

飞到云天外

去寻找快乐的家园

带上我的爱

一起去把橄榄采摘

让我和你一起飞

飞进梦里来

飞过天上人间，千年万载

陈老师告诉我，这是苗歌《你从哪里来》。

像山泉轻轻流淌，浮燥的心得到片刻的宁静。似清风徐徐吹拂，令人感到格外的舒爽。

店堂梁柱悬挂的黔苗青白蓝印花蜡染，与苗女黑蓝裙服和银色项链手链胸链，组成一幅独特的苗族风情图画。

正在楞神之际，两个苗族女孩把我们迎进店内，差点忘了我们是来进餐。

木桌上，摆滿了色香味美的卤猪蹄，调制好的蘸料，散发玫瑰花香的冰粉，虽然和朋友在吃猪蹄，心不在焉，筷子拿反了，居然不知道。

杨老师问，想找喜鹊？我点点头。

我帮你打听，周老师一边说，一边问送菜的姑娘，喜鹊在哪里，有位成都的老朋友希望见到她。

不一会，一位个头高挑，面色红润，身穿苗族服饰的三十多岁女士来到桌前，笑嘻嘻问，是哪一位老朋友？清脆的嗓音由远而近。

双方眼睛相互注视，各自脑海里在飞速翻寻记忆的储存。

她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光润的素颜面容，那对扑闪扑闪的眼睛，分明就是六年前的苗女喜鹊。这身苗族服饰，使她显得更加出众。

你，你是成都的肖老师？喜鹊几乎也是瞬间就叫出了我的名字，顿时让我莫明的感动。

六年不见，你这只喜鹊飞起来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喜鹊脸上的红晕就爬到了脖颈上，羞涩的笑意挂滿了眼角。她一面摆手一面说，还没有飞起来。

喜鹊瞄了桌上一眼，说了声“稍等”，转身就往后厨走。

不一会，每人面前放着一碗红枣糯米粥，枣子红得似火，米粥白得如雪，红白分明，晶莹透亮。

喜鹊亲自端着一大盘雪白的“馍馍”放到桌上，还有一碗蜂蜜。她微笑着说，这都是山寨的绿色食品，老师们先尝尝？

在喜鹊注视的目光下，朋友们开始吃“馍”。刚咬开，发现是裹了糯米粉蒸熟剥皮的苗山土豆。入口就有一股软糯的清香，蘸了蜂蜜后，香甜浸入五脏六腑，甜味也漫到喜鹊的脸上。

土豆这种食材，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慷慨馈赠，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作蔬菜。

随后，喜鹊给我们讲述了几年来的故事。

喜鹊人在山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寨子里的家人和乡亲。日思夜想的就是，自家山寨能够过上好日子。

打工，增长了喜鹊的见识，结识了不少的朋友。除了在吴姨猪蹄店打工学艺，还到状元猪蹄、正宗猪蹄等老店打工。

一边打工一边偷师学艺，直到把十八种卤料的配方比例，卤煮的流程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