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钥匙

 我们一起回到了断魂桥边。我把单车停下。这儿夜灯璀灿，纵望长天，还有嫩月与小星儿照着；断魂桥下是一溜清亮亮的河水，星月与灯光交融在河里，色彩缤纷得好像散发着香气。可这一切似乎都不优美。

我们都累了，几乎同时蹲下来歇息。我对她苦笑：没希望啦！要是我今天不出去办事就好了，也不会交你代我保管……。她象失恋的人儿面对我轻泣，似乎听出我话里的责意，然后说：要是他说不过来，我也不会上街……我说好了啦，不哭了不哭了，我没准备揩泪的纸巾！要是像那次我会很方便拿到纸巾……她卟哧一声似笑似哭，然后对我说：那次在“集体公寓”只是一种伤感，这次……我抢着说：这次是吓哭了，一种失误制造了恐惧。

于是我想起以前一天晚上在公司的“集体公寓”（大家这样戏称）我们分手的情景以及我们的对话……公寓里宽宽的内走廊,两边是职员宿舍。那时她刚进公司，晚上偶会在我宿舍没有客人时转过我这边来坐坐说说话。她平时工作默默无闻，但聊起天来眉飞色舞，不比我的同性朋友差，让我感到了一种异性的亲近。不知常年独身在外还是别的缘故，我不知不觉有些喜欢她了。冬天来临时她晚上跑过来敲门说是好冷,我是个怕热不怕冷的家伙,我惺忪着眼爬起来递给了她一床毯子。可她后来竟没还我,我也没想那毯子值多少钱,只是朦朦胧胧胧地有点想入非非,不知道她‘非非’没有。不过我倒自责了,自己大她快一个小伙子年纪……可后来因工作关系我调动了，为了不影响白天上班，我决定晚上搬家。

当我最后回到搬得空空的宿舍拿走些有用的东西并走出厅堂时，碰到她下班，正笑眯眯地走过来，我们开始说话：

我搬家了。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调动。可你一直没告诉我？

小事一桩嘛。可是，我今晚不遇到你，你都不准备告诉我？

没有必要吧。为什么？

不为什么，又不是永别。哈哈！你笑鬼！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伤心，想好好哭一场？

呵呵！不要这样，我又不是死去……不许你乱说！可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哭过？

这时候……

她哭起来，身体抽搐着，很伤感！我忽然很感动，可心里在说:现在的女人的确可爱，可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我怎地让你这么感动呢？

这时她一下抓住我的左手，我用右手扶了一把她的肩，像是怕她晕倒，同时急忙悄声说：不要这样！别人看到了不算好！这！像生离死别样的。于是我握了握她的手说:还不同在一个公司吗？她用手揩了揩眼泪，于是我进屋去拿来落下的那几片纸巾……

这会儿,我们似乎同时从回忆中“醒”来。她看看我有些苦涩地笑一下，我看看她有些滑稽地笑一下。于是我们笑着又同时站起来。她着急地问我怎么办？我说看着办，不用急！找不到就有找不到的理由和办法。于是，我们在断魂桥边分手……

这天晚上我没睡好！梦见自己像要去采一支雪莲，在峭壁上攀登，下面的山谷里点着鬼火一样的灯。我一个不小心滑下山崖去。醒来就想起这件掉魂的事情……

当时，她在电话那头说这会儿正在断魂桥头等我……我突然意识到“出人意料”的全盘滋味.我说：好的，我马上到，应该能找到！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捡……

这时候太阳走了,托付给云霞照看这世间,这天,这时,城郊的晚晴是最为迷人的.可我没有心情感受这些.我不能乘车,动身时忙不迭与人交代了一下,借了一辆单车跨上去,前往她那边的路上疯踩!远远就看到她疯子样地站在断魂桥头,上套一件宽大而空荡的夹衣,下着睡裤,晚风徐吹,头发也有点乱,她不安地跺着脚,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冷,是见了我心里更慌乱!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怎么办,怎么办?找不到,我明天干脆辞职!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哭,因愧疚而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可见这之前她就吓哭了.我故意轻松地对她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一样有责任!等有了结果你该哭就哭,我给你准备纸巾.这时候需要的是不要怕,要具备侥幸心理,要向上帝祷告叫“阿门”!还要像梳头发一样整理一下自己的记忆!

我这一说她似被灌了一味药.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们赶快去找……她坐在我单车后面出声示意我们的眼睛要睁大,看仔细点!我说我的眼睛睁得就像两个埋人的坑了!她卟哧一声似笑似哭,然后嗔我这时候还开高级玩笑.我说这不是玩笑,是怕你在断魂桥边死了魂!

我慢悠悠地蹬着单车,眼睛却紧张地在她前一小时乘摩托走过的路上捜寻!但为了让她轻松些,我笑着问她,你坐在我单车上在哭呢、还是在笑呢?如果你坐在宝马里会是怎样的?我自问自答地说:坐在宝马里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又卟哧一声似笑似哭,又嗔我这时候还开高级玩笑.

她突然叫我停下,说是发现了!我想该不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吧?她朝路面上那一撮闪光的东西走过去。我一看,心里说她简直有神经了!因为凭色彩质地和光影感觉就可以判断----我说:那只是一片揉过的银色的糖果纸!她弯腰一看说:果然是.我说你快上车!要不然你这样像找绣花针,那今晚谁也别想睡觉了!

我扭过脖子去说请她回忆,那串钥匙放在哪个衣袋里?衣袋多深?摩托司机的速度多快?哪一段路面更颠簸?去过哪些地方?逛过哪家商店?她如数家珍一一作答。我说还好,神经正常!她捶过来一拳，又嗔说别再开玩笑了!都要急死人了!

我心里想:你以为我不急?那串钥匙中不说我自己宿舍和箱子上的了!因为我并不重要；关键其中有钥匙关连到开老板办公室的门,关连到从我办公室抽斗里拿出开保险箱的钥匙,还有老板办公室里放着的那些作为装点的贵重“文物”!还有那根进门的钥匙上，系着一个小小的报警显示缀缀……反正这是一串沉重的钥匙，可以决定我们在公司的命运,如果这根钥匙找不到,首先是我们的人格力量大打折扣。

我一路蹬车并睁大眼睛看,一路跟她对话:

 呵呵!你交了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哎呀，他没在附近,暂时交往不多.

据个人分析，你以前交过男朋友。嗯，是的，你咋知道？

你那次牵着我的手哭我就知道了。嘻嘻，你真是个鬼灵精。

不是，是我的感觉告诉我的。真鬼了！我又没告诉你什么。

嘿嘿！我知道你是失恋后进我们公司的。天呢！你可以做神仙了，的确是的。

你当时掉了一把钥匙是吧？哈哈，你说鬼话，我从来没有掉过钥匙。

据个人分析，你还掉了两把，难道不是？哈哈，你越说越神了！

神什么神？今天掉了一把，你以前的男朋友走开了，也等于掉了一把！哈哈哈，天呢！

天什么天？爱情的钥匙才最沉重，掉了更伤神！……嗯，你说的很有深意，不说这个了。

好，那现在,你弄丢了钥匙,是不是心都放到“新钥题”身上了?鬼!?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因为“新钥匙”今天要过来,你才上街?哈哈，是的，你还在说鬼话！

那不说鬼话了，你和他在麦当劳转了几圈?鬼!?他没来说明天过来,我一个人转了一圈.

哦，那你在商店跑了几个柜台?嘻嘻，记不清了.

你还去过什么地方?菜场.

你在某个地方有过什么行动?没有.

真的没有?据个人分析,你没有上过卫生间?嘻嘻,有上过，在麦当劳.

好了,要注意!你蹲下去的时候,会是什么结果?哈哈哈!

我没笑,你笑什么?难道那串钥匙还会自己爬出来?然后自己藏起来?哈哈哈哈!

“哈”你的头!刚才说你急死人,这是急死人的样子吗?……哈哈哈哈!你说的好笑嘛……

我们来到街市,她恢复了“急死人”的模样,也不坐我的单车了.我也羞于再用单车载她。在霓虹灯下在人来车往中，她在我的两边窜，我用自行车圈一下她，像赶羊一样把她逼到我的右边，可是她一下又窜到我左边，我说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弯腰！你的眼睛是活的嘛！灯光下的那么大一串钥匙，还怕它不往眼睛里跳？再说，别人看着我们这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她一边找一边问为什么？我说为什么？你说谁看到疯子会心里愉快？哈哈哈哈！她又笑起来，然后说，我们真的像疯子！可是，越是人多车多的地方越要仔细找……有道理，我说。

后来，她怕我跟着她累，每跑一个交代的地点，就要我和借来的单车在外面等她，我像一部立着的活单车，旁边就是那部死单车。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举动！她去了麦当劳，可能还上了两小时以前上过的那个卫生间……忽然她从麦当劳里间疯了出来，向我扬着手里的一串钥匙！于是我也疯了似地像迎接上帝派来的天使一样地，向她奔过去！好多人同时向我们看过来，我们像一对久历磨难的恋人见面一样欢呼雀跃！

可是当拿到手上一看，我傻眼了！她看着我也傻眼了！我想自己一定脸色阴沉下来，于是我们又去商场，我又是那一份倒霉样，呆在商场门口等她……又去菜场……然后，就沿着回来的路，像去的时候那样，像寻觅自己的灵魂一样，一路回到断魂桥头。分手的时候，我硬着头皮又开玩笑：唉！这真是一根爱情的钥匙，掉了就找不回。她哭丧着的脸松动了，我们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笑了。

第二天，我偷着电了公司后勤电工和采购……要求快帮忙处理这件有关钥匙的事！于是电工老大带着帮手也像掉魂似地，风风火火地弄来可搭上三楼的长梯，破坏了铝窗上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