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精大头王连载

七

土地承包，分产到户，全面松绑的仁政善策给中国农村、给落雁湖带来勃勃生机。田里种什么？地里长什么？水里养什么？市场卖什么？农民自己说了算。他们把多年积蓄的能量释放出来，把松绑的手脚放开，在落雁湖这块热土上铆着劲施展抱负，大显身手。

金秋十月，高粱含羞地低下红红的脑袋，稻谷垂下沉甸甸的金穗，棉花张开洁白的笑口，芝麻抿着的小嘴里含着黑色的碎玉。圈里的肥猪，栅栏里的鸡鸭，房前的果树，屋后的西瓜，到处洋溢着丰收的气息，连空气都变得格外馨香。

鱼精大头王承包的百亩鱼塘，沿塘一周的围坝上垂柳依依。成群结队的鱼儿在粼粼的波光下静静地游弋，不时跃出水面捕捉戏水的飞虫。低垂在水面的柳丝被鱼儿拉得不停地晃动。

可是眼前的这些，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鱼精大头王的兴趣。这几天，他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堵得喘不过气来。前天来旺婶看他心情不好，特意煎了几个鸡蛋，带来一瓶“糯米堆花”给他解闷。谁知他吃着喝着，突然无端地摔下酒杯，发疯似冲进鱼塘，一个猛子扎下去，把一塘的白鲢吓得雪片似的在水面乱飞。看着迟迟不露头的老伴，把来旺婶吓得半死。

来旺婶知道，老伴心神不宁，五心烦躁是因为张玉山。真是天地太窄，这个从公社调走好几年的瘟丧，不知怎么又调到这里来了，而且今非昔比，由原来公社的副书记一跃成为大乡的一把手，真是冤家路窄。不知前世跟他有么事过结，刚承包这百亩鱼塘，就碰到这个丧门星。想起那年被他整得身败名裂，死里逃生的情景，到现在仍心有余悸。眼下承包的百亩鱼塘，几千元的贷款要是再打水漂，那一生一世就莫想翻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抱着无限希望的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他的妹妹做媳妇，真是老虎嘴里掏肉——找死。天下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哪个不好找，独独找她，真是前世的冤孽！这两件窝心事凑到一块，把个鱼精大头王急得六神无主，气得七窍生烟。日不能睏，夜不能眠，急火攻心起了一嘴的疱。

“鱼精大头叔！鱼精大头叔……”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鱼精大头王正在船上戽鱼料，为搞资本主义而被他拉下水而，并为此革职的麟娃在岸上喊他。

这伢不错，官复原职后为老百姓着实办了几件好事，正要找他帮我出出主意。他急忙荡舟上岸，看见麟娃怀里抱着一个西瓜，笑眯眯在岸上等他。

患难之交，见面自然一番亲热。他们在树荫下席地而坐，边吃西瓜边聊着知心话：“叔，鱼的长势还好吧？估计亩产多少？”

“长得再好又有么用？你这伢！叔这回又被你害惨了。”鱼精大头王满腹忧愁挂在脸上，开门见山地说。

“我又怎么害你了？这一百多亩鱼塘的承包合同，贷款担保，组织人力，我鞍前马后地帮你跑，是为了让你先富起来，是为了让你在落雁湖树面旗帜，在人们心里树立榜样。告诉你，乡党委已决定明天在这里召开现场会，怎么害你了，你莫狗咬吕洞宾。”

“么事？么事？你说么事？现场会！四年前的现场会还没把我们整惨，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一听说现场会，鱼精大头王条件反射地紧张。

“现场会有正面和反面，四年前的现场会是批斗，明天的现场会是表扬，你紧张什么。我知道你有好多顾虑，有好多话要跟我说，不过我现在要准备明天的现场会，等忙完了明天，我陪你聊三天三夜。

第二天，又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好天气。大早麟娃带领一群年轻人用板车拉来几十条长凳和桌子，在鱼塘边的树荫下有序在排好。一条红色的横幅拉在会场的路边，上面用仿宋字写着“鱼精王来旺科学养鱼现场会”墨迹未干。

八点刚过，许多骑自行车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会场，落雁湖村临时抽来的几个俏妹子，热情地给他们引坐倒茶。九时整，乡长张玉山一行在麟娃的陪同下步入会场。他的后面不远处，一辆东风牌拖拉机缓缓驶来。

“是他！是他！但衣着变了。”鱼精大头王看见张玉山，瞬间呼吸急促，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张乡长低头快步走到鱼精大头王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心情沉重地说，“鱼精大头叔，我过去错了，对不住你老人家，对不住落雁湖的人民，更对不住全乡的父老乡亲。我之所以向上级申请回到原乡来工作，就是在这里犯了错误，更要在这里用行动改正。”

他快步走向会场，站在临时主席台后高声说：“我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学习取经。王来旺同志为我乡的水产养殖树起了一面旗帜，要发家致富，要强国富民，就要有科学技术，勇于创新的精神。我们要向鱼精王来旺同志学习，要创出落雁湖的品牌，实行以点带面，充分利用我们的水产资源，大力推广水下养鱼，水面养鸭的立体水产养殖模式。为了发展湖区经济，扶持养殖大户，我以乡的名义向县农委申请了一笔扶持资金，并自作主张购了三百只种鸭，送给鱼精王来旺同志作为奖励。在此我祝贺他人健鱼旺，早日迈进小康。”说完，走向拖拉机，揭开篷布，十几青年一拥而上，把一筐筐种鸭放入鱼塘。

手足无措鱼精大头王走到张乡长面前大声说：“不怪你，过去的事情不怪你，你也是错误路线的受害者。谁没有错，改了就好。”

张玉叶走到鱼精大头王面前，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老人家，我和东东己经没戏了。”

“没戏？”鱼精大头王瞪着眼睛问。

“是的，没戏！”玉叶点着头，一付认真的样子。

鱼精大头王着急地看着老伴，老伴拉玉叶说：“闺女真听话，硬是依着你爸。”

鱼精大头王搔着花白的头发说：“我说的？……不算数，我也要在哪儿犯错误在哪儿改正。”

张玉叶“噗哧”地笑了，一声甜甜的“爹”飞向鱼精大头王的耳朵，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周围突然响起一片掌声。

骄阳，喷火的骄阳，烘烤着大地，烘烤着落雁湖的村舍，也烘烤着鱼精大头王、玉山、来旺婶，东东、玉叶等向往小康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