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手记

医生手记

早春二月，外面寒风刺骨，室内温暖如春。一上午的忙碌，快下班时我又接诊了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她衣衫不整头发斑白，布满皱纹的脸和干瘦的手上血迹斑斑。从干裂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隐约地听出：“他的车撞了……快不行了……。”车祸猛于虎，又是一起车祸。

一位中年汉子面色沮丧神情惶恐地搀扶着她，不用问就知道是肇事者。我向那位中年汉子投去责备的目光，只见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像是对我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真活见鬼了，我确实没有撞，看见她跌倒了我下车去扶，只看见她手上破了块皮，我确实没有撞她啊！”

我没有功夫听他瞎扯，每个肇事者都一样，总是千方百计地找理由编造故事，避重就轻地为自己辩护。老人是弱势群体，也好意思强调理由为自己开脱。

我慢慢地把老太太扶上诊断台，看瞳孔、测体温、量血压、听心率，一边用消毒纱布耐心地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一边仔细地查看体表。结果正如那个肇事者所说，老太太全身仅只手上有一块擦伤渗着血。但是老太太手上那么一点软组织破损，哪有那么重的全身症状，我感到十分困惑。还有她脸上身上的血迹是哪来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为好，毕竟那么大的年纪。再说病人痛苦的表情和凄惨的呻吟，绝决不是空穴来风装出来的。

我叫护士陪着，递给那个中年汉子几张检查申请单说：“快！交钱去，老太太要做相关的检查，看你以后还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想不到刚才还不断呻吟的老太太突然十分坚定地低声对我说：“医生，谢谢你，我这么大的年纪又能活几天，不检查也不想诊，叫他给两个钱让我回去吧。”

“不行，年龄大了怎么啦？谁不老哇？”我最见不得漠视老人，何况是性命攸关。伤处摄片、脑部CT、内脏B超、心电图、三大常规，几百元换来一大叠报告单。我一张一张地审视，一个指标一个指标地对比分析。使我感到意外的是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不但没有伤而且全身所有的指征都很正常。

留院观察当然是最省事最简单的办法，但总得有个理由。那么一点擦伤留院对肇事的中年汉子怎么说呢？要知道掏的可是他的血汗钱。而且老太太也死活不肯住院，总想给点钱私了。

我突然灵光一闪，从老太太的态度、语气、举止和伤情中我似乎联系到什么？我把肇事的中年汉子带到休息室，坐下来递上一杯水和蔼地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功夫听你的意见，说说你是怎样把老太太撞到的。”

“我的天呐，哪里是我撞的哟！医生，这是她有意栽赃啊。”或者是离开了老太太，或者是我对他的态度好转，中年汉子的话比刚才流利多了。“我开车正常行驶，见老太太似乎是为避让在路边跌倒。她那么大岁数，我好意停车下去扶她。她说要到医院去看病，我就发善心顺便把她捎到这里来。可是扶她上车时只见手上有一块擦伤在流血，可是头上脸上身上都没有啊，话也说得清楚利索。下车时突然像变魔术一样，出了那么多血，病突然变得那么重，真把我吓坏了。医生不要紧吧，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放心，别着急，我去看看情况再说。”话已至此，我心里对老太太的整个伤情有一个大概轮廓，急忙安慰着这位中年汉子。

回到诊断室，我叫老太太穿好衣服，给她买来馒头端来开水，和颜悦色地说：“老太太你一定是碰到了非常为难的事，想不出一点办法是吧？实话跟你说，经过对你身体的全面检查，除手背有一块软组织擦伤外，没有发现其它的外伤，脸上身上的血是你有意将手上伤口的血抹上去的。告诉我，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硬要说是人家撞的？那个人忠厚老实，好心把你送到医院来你怎么忍心寃枉他？”

老太太默默地看着我，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就是不开口。我说：“说说吧，有什么困难和委屈跟我说说，我一定设法帮你。”

只见老太太突然嚎啕着哭出声来，声泪俱下地说：“今天早上因为起晚了，为了早餐耽误了媳妇上班。被媳妇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我回了几句嘴，想不到她拿起举衣杈随手打来，我一隔正好打在手背上，顿时鲜血直流。我气得离家出走，又冷又饿，既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更无脸面自己回家。就在避让这辆车时我跌倒了，手不小心在石头上磕掉块皮。恰好司机下车扶我，我见机想讹他几个路费到广州的女儿家去，暂救眼前之急。本想让司机给我几百块钱做路费，偏碰上你这个医生硬要查个水落石出，害得他用了许多钱，我真不是人啊。”

事情到此己经真相大白，这起因家庭纠纷而导致的碰瓷，已超出了我这个医生的职责范围，我不得不请警察朋友出面。至于怎么处理我没有兴趣打听，老人是弱势群体，依附儿女本来就有一种压抑。如果年轻人缺少关爱和尊重，一有冲突和矛盾，就会把他们无意地推向社会，更有甚者走向极端酿成悲剧。希望社会加强道德的教育，立标准树典范，把遵老爱幼上升到一个高度，在社会上形成共识。使这种对社会、对家庭、对自己、对他人都是伤害的闹剧不要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