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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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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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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 债

偏僻的艾家墩在广阔公路和栉比高楼蚕食下,也躁动喧嚣起来。机器轰呜,车来车往,尘土飞扬。在一处人民公社遗留下来废弃仓库的屋基下,挖掘机的铁铲突然挖出一具没有完全骨化的尸骨。

 “奇怪,又不是坟场哪来的这个东西?”司机惊恐地下车,包工头也来了。此处远离村落,树木疯长,杂草丛生,工头围着尸骨看了一圈后,搔着头皮拨打110。很快响着警笛的警车呼啸着来了,警笛像滚动的漩涡把听到声音的男女老少都卷了进来,随着声音不断地扩大流淌。

现场四周洒下白灰,拉了一圈带有公安字样黄胶带。收集遗骸、搜集遗物、取土採样。拍照、拉尺、记录、视频。站在远处围观的人们心里塞满了好奇,看着警察严肃的表情,都噤若寒蝉生怕一言不慎惹事上身。整整闹腾了一天,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才通知村主任派人在现场搭棚看守。

眼皮底下埋着个死人,人们既新奇又惊悚,茶余饭后暗地里议论纷纷。特别是墩子里不断地有人被警察带去询问,更增添了几分紧张和神秘。直到几天以后,一张印有艾二蛮头相的通缉令贴在村口,像一块巨石砸进暗流激起一簇冲天的浪花。

年长一点的都记得艾二蛮老实巴交的父亲艾冬木,老婆黄皮寡瘦,长年病恹恹的结婚多年没生娃。直到三十多岁送子娘娘突然光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两口之家一下变成四口,使艾冬木既欢欣又措手不及。见老二蛮头蛮脑就信口取了个名字叫二蛮,生得羸弱的老大干脆顺着叫大蛮。

二蛮两岁时母亲因劳累过度沉疴复发,尽管医生用尽招数还是无力回天。艾冬木既做爸又当妈里外忙碌,孩子只能散放粗养不饿死就行。到上学年龄尽管也报名入校,但根本无力顾及,任其自然生长。哥哥长得羸弱像豆芽菜,在学校老是被同学欺负。弟弟矮矮胖胖一身横肉,无形中成了大蛮的保护伞。这样任意生长的儿子,很难适应与时俱进的教育。虽免强进入初中,很快被严酷的教育淘汰。

半大的孩子一旦脱离社会,就像江河岔出的一丝细流,很难自身净化而蒙垢混浊。大蛮和一些气味相投的青年混迹于车站码头,商场旅馆,做起了无本取利的生意。二蛮凭着一身蛮力,纠结一些不良的小青年欺行霸市,强买强卖。

兄弟俩一明一暗为非作歹,父亲艾冬木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看着快三十的大蛮分钱事不做,整日遊荡却西装革履,长此下去一定会弄出事来。寻思赶快帮他成个家,想用情丝捆住他的野性。

这边一抛出橄榄枝,就有一位叫红叶的姑娘伸手,很快走完过门认亲的程序。因为艾冬木情真意切地催得很急,接着紧锣密鼓地张罗婚事。媳妇一接到屋,艾冬木终于放下沉重的包袱。家里一切都交给媳妇,他和墩里的人一道出门打工,一则落几个现钱,二则眼不见心不烦。谁知流年不利,艾冬木在一次高空浇灌中一脚踏空,从几十米高的楼上甩下来,顿时七窍流血,连120都没叫直接送到火葬场。尽管事故鉴定与包工头无关,但老板还是负责了安葬,并象征性地赔了笔钱。

兄弟俩经过了失去父亲的阵痛,擦干眼泪一如既往地逍遥。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父亲的唠叨,他们心更大,胆更壮。

红叶嫁给大蛮,尽管吃穿不愁,尽管兄弟俩都尊重她,尽管知道手上的钱不干净,尽管也想劝他们别做这种火中取栗的造孽生意。但看他们既吃不得苦又受不得累更别无所长,总是欲言又止。长嫂当母,看着年过三十的二蛮,红叶有心想帮他娶个媳妇,自己也有个帮手。可是她一开口就被介绍人委婉拒绝,“名声不好坏了坯,”红叶心里清楚。

一天深夜,一阵敲门声把红叶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进来两个民警。

“艾大蛮在家吗。”民警进门就问。

“没回来。”红叶轻声回答。

“你是他的什么人?他哪里去了?”民警不愠不火地问。

“我是他爱人,这么晚没回来,不是吃喝打牌就是玩女人去了,男人的事哪个管得了。”红叶不分场合地发着劳骚。

俩个民警带着红叶把屋子里外旮旯看了个遍,临出门客气地说:“我们有个案子好像与你丈夫有关。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如果是他做的叫他赶紧去自首。我们是抱着坦白从宽治病救人的目的,一样的罪行自首和不自首的结果就不一样。”那个年长的民警说。

“是,是,我一定对他说,如果是一定劝他去自首。”红叶的心尽管吓得卟卟乱跳,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着回答。送走警察红叶急忙拨打丈夫的手机,对方反复提示关机。“关键时刻打不通,真急死人。”红叶气愤地说。

“二蛮,你在哪里,快回来一趟。”还好二蛮的电话一拨就通。

“嫂子,我和几个朋友正在打牌,有事吗?”二蛮急着问。

“赶快回来!”有些话红叶真不好在电话里说。

“好,马上到家。”二蛮那张飞般的大嗓子把耳朵震得轰响。

一会儿就听到轿车的喇叭声,二蛮带着夜风一步跨了进来。“嫂子,派出所来人了?”他一门就问。

“你怎么知道?”红叶有点奇怪。

“我猜得到,你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大哥做的那些事我晓得迟早会犯。”二蛮说得轻描淡写。

“哎哟,嫂嫂都急死了,你赶快拿个主意呵!”红叶乞求地看着二蛮。

“嫂子实话跟你说,吃我们这碗饭都是刀口舔血,有么事好急的。”二蛮说得很轻松。

“兄弟,你说将么办?”红叶早己心慌意乱。

“即然出了事就只好认栽,自首呗。”二蛮一脸地无所谓。

“说得轻巧,你哥哥做的事你哪晓得呀?”红叶急得要哭了。

“撬了人家的保险柜,拿了五万多块钱。”二蛮说得轻描淡写。

“真该死!说了不要做偏要做,这将么样解呀。”红叶拍着大腿流着眼泪。

“嫂子莫急,你和大哥安心过日子,他跟我说过保险柜怎么撬的那笔钱放在哪里。明天我去替他自首,大不了吃几年牢饭,出来照样是条好汉。”二蛮好像早有准备。

“你!二蛮切莫乱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千万不能连累你。”红叶说的很干脆。

“嫂子,你听我说,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再说我身体好,像大哥那样的材料在里头一定吃不消,光牢头就够他喝一壶。再说我正好在那里接交三教九流出来东山再起,说不定是件好事。”二蛮一脸霸气地说。

“二蛮,这是去坐牢,进去一辈子就毁了。你还没成家,千万做不得,还是找你哥商量一下。”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细叔,嫂子左右为难,心头泣血。

“嫂子,这事听我的,家里这一摊子就交给你了。”说完一头扎进茫茫的暮色。

疑犯一自首案子就简单,笔录与现场相符,赃物上交,等检察院法院这些部门的程序走完,一纸判决书送到大蛮手上。因有自首情节,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五年。这意味着二蛮要在监狱中度过近二千个日夜,大蛮虽然后悔得直撞墙,但又没有勇气去纠正。他听说逃脱罪和冒名顶替都会受到重罚,生性懦弱的大蛮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只好将错就错。

每月十五,大蛮夫妇不避风雨和旅途遥远,雷打不动地都带着大包小包去探望。“大蛮,都是哥哥连累了你。是我们欠你的,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每次会见,看着己无昔日风采的二蛮,大蛮夫妇总是哽咽着说。

五年,漫长的五年不是改造了二蛮而是改造了大蛮。自己的一时过错给弟弟带来牢狱之灾,每想到此他都痛不欲生。他彻底金盆洗手与过去决裂,夫妻俩人天晴一身汗,下雨一身湿地自食其力。

五年说过就过去了,二蛮终于熬到刑满释放。回来了,二蛮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二蛮在狱中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接触到英雄豪杰,而是带着精神创伤和青春失落。往日的酒肉朋友在这五年中归正的归正,折戟的折戟,早己作鸟兽散。二蛮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入的枯燥中。但和同龄人相比,他更多了份孤独,多了份寂寞。有时坐在田埂边默默地抽着闷烟,想着心事。

大蛮看着落寞的弟弟真是百爪挠心,自己罪恶要弟弟承担,他的良心无时不被烤问。他也试图想帮二蛮找个女人成个家,可是本就名声狼藉又加上牢改释放犯的头衔,哪个女人愿意上门。愧疚,无穷的愧疚像毒蛇日夜嘶咬着大蛮的良心。

一天傍晚,二蛮烟吃完了瘾难熬,急忙回家拿钱。推开虚掩的大门,听见洗澡间有放水声。循声望去,只见磨砂玻璃里黄色的灯光照映影影绰绰身影。他悄悄地把门推开一条细缝,嫂子雪白的胴体,迷人的曲线展现在眼前。二蛮頓觉血脉喷张,心跳加速。抑郁己久的欲念像喷发的岩浆淹没了理智,他像一头猛兽扑向毫无准备的红叶。

“谁!救……”红叶呼救的咀被一张有力的唇封住。

“别叫,嫂子。”二蛮含糊地说。

“别……”红叶呜呜地边叫边用力猛推,真如蜻蜓撼巨石。

“嫂子,我实在熬不住了,让我一回吧。”二蛮的手在红叶身上肆意游弋。

“二蛮,我可一直是把你当弟弟,这个事不能干。”红叶在二蛮怀里挣扎着。

“嫂子,你不是总说欠我的吗?今天就还给我吧!不是我你还有丈夫吗?”二蛮的话刚出口,红叶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二蛮抱着赤身露体的红叶奔向他的卧室,正忘形间只听 “咚”的一声房门洞开,大蛮手持菜刀怒不可遏站在床前。

“大哥怎么了?”二蛮胸脯上虎头剌青张着血盆大口正压着红叶的胴体,有持无恐的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也值得动刀,真没出息。”

“畜生,他是你嫂子。”大蛮声音颤抖,刀露寒光。

“晓得,是嫂子愿意帮你还债,要不你也去坐几年牢试试。”二蛮不觉理亏反而振振有词。

“老子杀了你。”大蛮举刀扑了上去。

“卟嗵”一声,只见二蛮右手一挥飞过一道血光,大蛮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哎哟!杀人啦!杀人啦!”红叶惊恐地叫着。

“喊吧,把墩里的人都喊来,是谁一丝不挂地躺在我的床上?是谁结婚七八年不生育跑来借种?杀人的刀在谁的手上?还有谁替他坐牢?谁自愿用身体还债?喊吧,把墩里的人喊来评评。”面对倒在血泊中的大哥,二蛮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将么办?”红叶哭泣着说。

“只要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自有安排。”长期混迹于黑道,尽管过了几年牢狱日子但匪性难改。

是夜,二蛮将大蛮用被单包好,背在身上提着锹出去了。回来后对玉叶威胁道:“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生死在一起。明天你一定要装作没事一样,跟别人说大哥吃不了种田地的苦,听信一个朋友的鬼话在外面做生意去了,多话一句莫提。”

庄家人各做各的事,再说大蛮的品性决定他没有至交。人们咀里不说心里还特厌恶他,哪个管他做什么?更莫说哪里去了。过时过节二蛮和红叶总要到外地旅游几天,回来在人面前总是说大蛮在外面如何如何。

那天一挖出尸骨二蛮就跟红叶说:“家里呆不住了。”拿了一笔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就跑了。公安干警在走访中得知大蛮两年没有露面,嫂嫂与细叔同居一屋感到有悖常理。把红叶带去一问,许多事她都不能自圆其说。在物证面前,红叶不得不交待二蛮持债逼奸,丈夫杀弟被反杀,一对不法兄弟的孽债根由。

罪行既然败露,劣迹又己昭彰,岂是一个跑字了得。不几天,蓬头垢面重披囚衣的二蛮,脚镣手铐地被全副武装的干警押来指认现场。虽然仍是一身横肉,但霸气全无,软软地像一条断了脊梁的頼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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