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循环

还在我爷爷的爷爷的时候就有这个村庄，参差地居住着数十户人家。住在村头的贾富粗通文墨，胆识过人，在当地算是个人物。

那年初夏，有个年约四旬姓季名慈山东的客商，欲租赁他闲置的东屋作店铺。贾富想房子闲也是闲着，不如租赁与他弄几个活钱，两人一拍即合。

谁知时乖运蹇，季慈的生意开张不久，一天半夜腹痛如锥，上吐下泻。开始还以为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吐泻完了自然会好，没有在意。谁知病来如山倒，挨到天亮己是眼眶深陷，面色蜡黄，有气无力。客居他乡，举目无亲，季慈无奈请来贾富。贾富吓了一跳，如此身强力壮的一条汉子，一夜功夫就改形换相，急忙请郞中看病抓药。谁知正应了一名俗话，郎中只诊得了病诊不了命。一付药喝下去救命药反倒成了断魂汤，挨到傍晚已是奄奄一息。

季慈自知大限将至，他拉着贾富的手口未开泪先流，向这个异乡唯一可托的房东断断续续地交代后事：“贾先生，你我萍水相逢皆是缘分。今患此恶疾自无生望，恐怕要沾污了你的门第，有愧于公……。”停了停，喘了口气又挣扎着说：“我枕下包裹中有纹銀二百两，可作我丧殓之资。还有一千两銀票二张，另有家书一封，求恩公僱人把我的灵柩运回山东，一并交还父母妻儿，一则免得家人倚门悬望，二则魂归祖坟。家父定会重谢，拜托！拜托！”。言毕喉间痰涌，一口气喘不上来，眼见冷汗淋漓双目无光，一缕孤魂幽幽地走向黄泉。

贾富看着身体渐冷的山东客，翻起枕头下一堆花花的銀子和花花绿绿的銀票，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珠，暗暗地谋划盘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僱船从水路送他回山东倒也方便。但是如果季家问起这批銀子该如何回答？万一季家穷究甚至诉讼公堂，就会节外生枝地惹出许多麻烦。如果连灵柩带銀子原封不动交给他季家，即使领到一份赏银又值几何？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唾手可得的财富岂能错过。

想到这里，贾富对请来的乡邻们说：“山东客突然暴亡，未留只言片语，今请诸公作个见证。他病猝我家，后事应由我料理。把他现存的货物作价变卖，不足的部分由我垫上。”贾富的义举使乡邻们很受感动。

王羲之有一付名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是贾富偏偏是福能双至。在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不久，他那结婚十多年屁都没有放过的老婆，竟然悄悄地鼓起了肚子，把个贾富乐得像个笑脸弥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老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想起那笔意外的银子，贾富特地给儿子取名保银。丰盛的酒席，不息的鞭炮，满座的宾朋，贾府整日欢声笑语。

保银出生不久，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劲，硬是用沒有齿的牙槽，把母亲的双乳吮得鲜血淋漓，以至红肿糜烂苦不堪言。花钱请奶妈，一个个如奶虎仔，都被这个小东西咬得望而生畏。尽管銀子涨到每月五两，但谁能忍受那种钻心地痛？贾富看着饿得干嚎心肝宝贝急得六神无主。

孩子一岁正是活泼可爱人见人疼的时候，可他家的保银见人不是用小手抠鼻子就是抓眼睛，全家人的脸上都伤痕累累。刚刚蹒跚学步，家里的碗碟瓷器见什么摔什么，像山上下来的野猴子弄得一遍狼籍。到能跑会跳时，不是把张家闺女的手打折，就是把李家少爷的头砸破。不是王家的鸡被打死，就是在陈家的水缸里放砂。小小年纪把村里闹得鸡犬不宁，告状的不断。贾富摊上这么一个活宝贝真是一点办法都沒有，不是提上礼品到张家赔礼，就是到李家送钱疗伤。

好不容易熬到上学的年龄，保银有名的顽劣哪个学堂敢收，老师都假以托词。贾富无奈只好花大价钱请名师在家授业，只望有人调教定成大器。老师也信心满怀，认为重典之下无劣生。谁知刚开课，老师看见保银一脸的坏笑，情知不妙。突然闻到一股奇臭，低头一看，双脚和裤腿已被大便染黄一片。知是被学生戏弄，一股无名之火自丹田直达脑门。双手刚拉开抽屉找戒尺，“妈呀！”老师一脸惶恐地惊叫，拔腿就跑。原来是一条黄色大蛇盘踞其中，正吐着血红的信子。命比金钱和名誉更要紧，老师也无颜和东家辞行，卷起铺盖匆匆地溜之大吉。此时的保银似无缰之马，任性胡为。贾富稍加管教，儿子轻则怒目而视，横眉以对；重则恶语相向，打人毁物，己成为名声狼藉的混世魔王。

时值兵荒马乱匪盗横行，保银和一群气味相投的浪子投奔一股土匪，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他性格粗暴孔武有力，在山寨以铁挙著称。贾富明知儿子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也奈何不得。

一天保银为一件小事把寨中一个喽罗毒打致死。土匪头子闻报将保银一顿好打，锁进黑屋以示惩戒。保银自出娘胎哪里受过如此恶气，他的皮肉何时被别人打过。半夜时分挣脱门锁杀了看守，悄悄地摸进匪首的密室，把匪首的平生积蓄悉数卷走，一溜烟地跑回老家。

这个保银除一身蛮劲别无所长，以为是在乡间别人奈何不得。这位山大王可是个魔头转世，一看有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气得七窍生烟。保银前脚到屋他就得到密报，悄悄地带着一群喽罗，将一座贾宅围得铁桶相似。寻常农家怎经得这群虎狼，顿时瓮中捉龞将老少三口绳捆索绑。搜出白银钿软源源不断地运往匪巢。然后一把火把贾家数代经营的一片家业烧成一块白地。

贾富看着死到临头的儿子，痛心疾首地说：“儿呀，你一出世我就知道是讨债来的，我贪的不是银子，是毒人的毒药，是勾命的绞索，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差啊！”

“事到临头醒悟迟。”晚了，觉醒得太晚了。这个我爷爷留下来的故事，警醒世人少一点贪欲，多一分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