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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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鬼子扫荡腥风起，烈女雪仇惊敌魂。
柴桑北岸，一座小镇依江跨堤。镇中央鹤立鸡群地耸立一座青砖尖顶、拱门圆窗的建筑。高高的墙面上镶着一块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上面雕刻着“福音堂”三个苍劲大字。屋顶上的钢铁十字架，在秋阳下发出闪闪的寒光。这里原本是基督教堂，现在被改成侵略军指挥所。
一间宽敞的大厅，正中的墙上粘着一面膏药旗。下方一座漆黑的樟木架上，放一把镂银镶玉裹着黄铜把手的战刀。几张拼在一起的八仙桌上铺着白色的台布，上面无序地摆放几部手摇电话机。
市镇虽小却地处咽喉，军事地位十分重要，为与浔阳古城遥相呼应，日军在此驻有一个营的兵力。最近几天，藤野少佐心烦意乱，焦头烂额。帝国科考船在阳湖神秘失踪，特别是科考牵头人吉沙少佐下落不明，引起了上司的震怒。吉沙入伍前是日本早稻田大学地理系的知名教授。受天皇特召，破格授予少佐军衔，带领一支勘察科考队伍，帮助日军大肆掠夺中国资源，被侵华日军司令部誉为难得的英才。
吉沙的失踪，打乱了日军横田中佐的下一步的军事计划。他多次严词责令藤野少佐不惜代价寻找吉沙少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藤野少佐派出多股部队，在出事水域和陆地，进行了地毯式地搜索，踪迹全无。
藤野少佐根椐情报，对在阳湖及其周围活动的国民党部队、新四军部队和几股土匪，认为其中任何一支部队都没能力干掉科考船。
出事当天风平浪静，湖面沒有狂风暴雨的报告，即使有科考船也有抗拒的能力。至于在湖中迷航，更沒有这种可能，船上装有先进的导航设备和罗盘。实事是吉沙少佐和科考船像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这令藤野少佐百思不得其解。
“报告！”土源士官头戴钢盔，斜背着盒子枪，手提马鞭，笔挺地站在指挥部门口，军装已被汗水湿透。
“进来！”听到藤野少佐准入的命令，土源士官几步跨到藤野少佐的对面。右手平额，行着军礼。
土源士官向藤野少佐报告寻找吉沙少佐及科考船的经过。刚刚说完，藤野少佐一记横掌打在土源士官的脸上，继以一通 “八咯牙噜”的怒骂，末了挥着手说：“你的，通知各突出组，统统的，到湖里，到各村圩，搜查的有，扫荡的有，烧房子的有，支那人死了死了的有。”
日本鬼子像火烧蜂巢一样，迅速奔向湖滨村落。
“鬼子来了，快跑啊！快！”人们惊呼。
三十多岁的寡妇月秀与六十多岁的婆婆相依为命。听到喊声，急忙拿着包袱雨伞，迈着小脚向湖边急急的逃难。
突然，她们听到后面“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瞬间，一个头戴钢盔、手拿马刀的日本骑兵立在她们面前。
“花姑娘，花姑娘的干活。”鬼子见面前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乐得眼睛瞇成一条缝。
月秀与婆婆吓得赶紧往回跑。日本鬼子一手抓住背着包裹的月秀，一手牵着马缰，像野兽捕获到猎物一样，将月秀向芦苇丛中拖去。婆婆抱住月秀的双腿死死不放，日本鬼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一脚向婆婆的身上踢去，婆婆的双手一松，顿时昏死过去。
见四周都是系不住马缰的芦苇，日本鬼子无奈地把马缰系在自己的小腿上，打上死结。腾出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几把就将月秀的衣服撕烂。
昏迷中的婆婆，在月秀的惊叫声中幽幽地醒来。眼睁睁地看着月秀赤裸的身躯，在日本鬼子的身体下面拼命地挣扎，心如刀绞。她声音嘶哑地喊着：“月儿，这是见不得天日的事，不要污晦了天光，快把雨伞张开。”
鬼子看见少妇的酮体，全身细胞极度亢奋。正当他放下战刀，解开腰间皮带的时候，月秀的雨伞刚好张开。战马从未见过这种圆圆的红色怪物，吓了一跳。只见它腾空跃起一声长嘶，倒拖着鬼子一路飞奔而去。
受惊之马烈似猛虎，快如疾风。马缰越勒越紧，马蹄越落越急。
土源士官看见一匹鞍上无人的战马，不知拖着什么东西，身后滚动着一片黄尘，向驻地飞驰而来，急令士兵拦截。经过几个鬼子兵的一番努力，终于制服了这匹惊马。
鬼子们见马缰上拖着一具残尸，以为是他们的武士在戏弄中国人，一个个开怀大笑。解开系在死者脚上的缰绳，见死者自腰部以上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经仔细辨认，马缰系着残存的一条完整的小腿上，穿的是日本战靴，着的是日本布袜和黄色军裤。才知死的是他们的大和武士。
天皇的武士是如何死在自己战马的缰绳上，令土源士官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日本鬼子的非正常死亡，不但沒有阻止灾难的发生，反而变本加厉，激起了鬼子更加疯狂的扫荡和杀戮。
日本鬼子没日没夜的清剿扫荡，秦雄家里已揭不开锅。才满月的儿子含着春花干瘪的乳房，嗷嗷待哺。阳湖四周不时有鬼子的铁骑出没，湖面上也有鬼子的快艇游弋，渔民怎敢下湖捕鱼。
眼睁睁地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被尿胀死。秦雄邀李勇、张平扛着铁锹，提上木桶，在远离村庄的小沟里戽鱼。这里地处偏僻，小沟两边长着茂盛的芦苇，隐蔽安全。他们挖土作坝，把小沟筑成数段。然后一段一段把水戽干捉鱼。
春花送走丈夫后，把儿子背在背上，提着篮子在离家不远的地里剜野菜。“小鬼子，还我的儿子，……你们这群强盗，天杀的！……”一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从远处传来。
不好！鬼子来了。春花急忙回家锁好大门，背着儿子拿着包裹，匆匆地来到村后的一处杂树茅草丛生的小土丘旁，拨开比人还高的茅草，小土丘下面有一个能容三四个人的猫耳洞，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为防止雨水的渗入和毒蛇的入侵，外面沿着洞口挖了一条环形深沟。洞口上面的茅草向下垂直覆盖，旁边几棵大树和矮小的乔木把洞口掩盖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一丛荒丘里面，还别有洞天。这是秦雄无意中发现的，他稍作修饰，辟作家里的紧急避难所。
春花抱着襁褓中的儿子，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担心着丈夫的安危。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猪仔的嚎叫声从近处传来，同时还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和母鸡挣扎的尖叫声。
有鬼子，春花心里一阵紧张。她屏住呼吸，透过茂密的树叶，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小路。只见四个鬼子，前面一个拉着一头百十来斤的猪仔，后面一个手里拿着一根枝条，在一步三晃的猪屁股上狠狠地抽打。
后面的两个鬼子身上背着步枪，枪刺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几只绑着双腿的母鸡，倒挂在枪刺和枪管之间。母鸡忽闪着翅膀，发出凄惨的叫声。
丈夫不在身边，春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身子情不自禁地发抖。 “哇”！突然，睡在怀里的孩子被猪的嚎叫声惊醒，放声大哭。
疲惫不堪的鬼子兵听到孩子的哭声，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马上来了精神。他们顺着孩子的哭声，拨着芦苇杂草，向春花隐蔽的地方搜索过来。
春花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用乳房把儿子的嘴堵得死死的。鬼子越来越近，连皮鞋踩断树枝的声音和他们的沉重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眼看着小鬼子已经到了跟前，春花反而不怕了。她知道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怕也没用。
“在这里！”一个年纪稍大，看样子像个队长的鬼子，咕噜地高声叫着。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已挑起洞前的茅草。两个鬼子见洞里只有一个正在喂奶的年轻母亲时，兴奋得嗷嗷直叫。看似队长的日本兵命令那个年轻的鬼子在外面警戒，他自己丢下枪一头钻了进去。
面对披着人皮的野兽，春花异常冷静。她双手把孩子搂得紧紧的，横眉冷对。鬼子见这个美丽的女性，端庄持重，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心里真的有些怯意。春花面对强盗和死亡，是那样地从容镇定，他身旁好像埋伏着千军万马，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小鬼子一把扯开春花的上衣，一双贼眼紧紧的盯着她雪白的胸膛。“啪”小鬼子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掌。
“哇！”剧烈的动作，响亮的耳光把孩子惊得大哭。小鬼子恼羞成怒，一把夺过襁褓随手一抛，甩出洞外，挂在一棵树桠上。
面对充满青春活力、年轻貌美的露怀少妇，小鬼子早已是神魂颠倒，欲火中烧，毫无戒备向春花扑了过去。
春花像一头发狂的母豹，借鬼子扑来之机，就势用双手拤住他的的脖子，张口狠狠地咬住了鬼子的鼻子和嘴唇。
毫无准备的鬼子只觉得喉头一紧，紧接着鼻子和嘴又被春花堵得死死的，从喉咙到鼻口七窍堵住三窍，所有的出气通道均被堵塞。鬼子非常难受，从被春花堵住嘴的缝隙间，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一只手抓住春花的头发狠命地向后猛拉，一只手在春花的脸上乱抓。
春花强忍着脸上和头皮剥脱的剧痛，嘴里灌满了小鬼子流出的血污，浓烈的血腥味使她肚子里翻江倒海，她全然不顾。儿子不能白死，自己不能白死，今天非要与野兽同归于尽。
一个是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一个是手无寸铁的柔弱少妇。两个力量不对等的对手，在狭窄的空间里上下翻滚，作殊死的搏斗。鬼子被春花抢占先机，拤喉咙封口鼻不能呼吸，渐渐脸色变紫手脚松驰，最后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几分钟的肉搏战，春花坚持到最后。看着胸脯还在微微起伏的鬼子，她爬到洞口把鬼子的步枪拖了进来。春花扶着步枪慢慢地站了起来，倒转枪口将雪亮的枪刺扎进了鬼子的胸膛。她自己也筋疲力尽，心慌气短地倒下了。
就在春花将要昏厥的时候，洞外传来站岗鬼子的高喊声。朦胧中的春花尽管全身疼痛难忍，但还是强撑着拔出还插在鬼子胸膛上的枪刺，顾不得半裸的身体，慢慢地爬出洞外，滚在洞前的防水沟中的草丛深处。
外面的鬼子见里面沒有一点动静，探头向里张望，眼前恐怖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见上司面部血肉模糊，胸口正向外汩汩地冒血，哪里还有年轻少妇的影子。
鬼子向后退了几步，跨在洞前的小沟上，向洞内“叭、叭、叭”连开三枪。一是为自己壮胆，二是向同行报警。突然，鬼子觉得腹部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身下杂草丛生的小沟中，一把雪亮的刺刀已洞穿了他的腹部。在跌倒中他恍惚看见一个半裸着身体、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的女人。
“叭勾、叭勾”，正在路旁看守战利品的两个鬼子，听见枪声，一个鹞鹰翻身边打枪，边向洞口方向包抄过去。
复仇的怒火早使春花无所畏惧了，她望着挂在树桠上毫无声息的襁褓，彷佛又看见儿子那不谙世事的笑脸。她挣扎着寻来衣服的残片，胡乱地穿在身上暂且遮羞。她像一尊玉雕的维纳斯，靠着洞壁，把鬼子的步枪放在面前。她想已杀死了两个鬼子，一对一，够本。如果有机会再杀他一两个，就赚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眼看着两个鬼子端着枪向她一步一步逼近。她抓起枪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突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