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民团告密失战友,月夜除奸壮士心
寒夜月朗星稀。湖边的一只小船上,喜道鸣和秦雄正裹着被子谈心。
秦雄为监狱中的春花日夜揪心,念念不忘劫狱救人。喜道鸣怕他意气用事再生意外,白天安排豹子王冲形影不离地陪着;晚上自己抽空来和他聊天,灌输革命道理。
秦雄救人心切,提出要再次劫狱。喜道鸣说:“兄弟别急,你的仇就是我们的仇,你的亲人就是大家的亲人,嫂子在鬼子的监狱里,我们和你一样地急。目前我们和鬼子的力量相比,悬殊太大,千万不能硬拼。从已得到的情报分析,鬼子既然把嫂子看成新四军,就是想从她口中得到情报。在未达目的之前,是不会加害嫂子的。”
突然,渔船剧烈地晃动,和贵带着一股寒风跨进舱来。
“队长,刚刚得到消息,林峰小组在李圩中了国民党保安团的埋伏,四个人全部牺牲。”说完泣不成声。
“什么?什么?”喜道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贵流着泪说:“消息准确无误,四个人全部牺牲了。”
“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惊闻噩耗,喜道鸣尽力克制内心的悲痛,镇静地问和贵。
“刚才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是我前次向你介绍过的林寒,他是我们游击队的发展对象。是他专程跑来告诉我的。”和贵哽咽着说。
“国民党保安团离李圩十几里,林峰的活动他们怎么知道?李圩附近,一定有什么人到保安团去告了密。”喜道鸣怒不可遏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惩治告密者,让他们肆意妄为,我们在这里就无法开展工作。”
秦雄听说林峰牺牲,早生一腔义愤说:“队长,我受林峰兄弟大恩,当以涌泉相报,让我去提来告密者的人头,以祭兄弟们的亡灵。”
“兄弟,你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日后自有你的用武之地。对付这些鼠辈哪里还轮得上你。过两天送你到根据地去,江政委还盼望你早点去呢!”喜道鸣拍着秦雄的肩膀和蔼地说。
“不,这些可恶的告密者,他们就是日本鬼子的走狗。”秦雄怒火满腔。
喜道鸣恳切地说:“兄弟切莫乱来,我们竭尽全力能把你活着救出来已是万幸。你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首长那里我怎么交差,特别是江政委更不会饶我。”
“好,好,沒有你们的命令,我决不离开这里一步,就在这船上睡觉。”秦雄摆摆头,无可奈何地说。
一溜围墙内,几间宽敞的青砖瓦房,鹤立鸡群般地耸立在土砖草房的村落。一圈落光了叶子的杨树,光秃秃的树枝,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阴森。不知因了什么,离巢的乌鸦呱呱惊叫,使人毛骨悚然。
当过几年国民党兵的史光祖,本想立功疆场,封妻蔭子。岂料在一次剿共战斗中左腿负伤,留下终身残疾,无奈解甲归田。他用国军发的抚恤金和搜刮来的银子,在家乡盖了一所豪宅。虽然身有残疾,偏又不甘寂寞,网罗社会上的一些纨绔子弟、流氓地痞组织哥老会,设神坛传教义自封坛主。他们披着教会的外衣,打着传教的招牌,专干霸占田产,强取豪夺,奸淫妇女,剌探共产党和新四军情报的罪恶勾当。
在史家客厅改成哥老会的神坛里,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史光祖的秃顶上,发出幽暗的青光。厅堂的桌上一盏香茶已经凉了,他喝了一口急忙吐出,正要起身倒茶的时候,突然“喀嚓”一声,门闩应声断裂,大门“咣当”一声,被一脚踢开。一个全身黑衣短打的壮士,如天神般地闯了进来。
史光祖到底当过兵,受过训练,眼见不速之客横眉怒目,自知来者不善,立即伸手去取挂在墙上的双管猎枪。却见一道寒光擦着头皮一闪而过,一柄小刀“铮”的一声钉在墙上,把双管猎枪的背带齐刷刷地斩断。双管猎枪“咣嘡”一声,重重地砸在史光祖的脚背上。
史光祖一个趔趄,缩手不迭,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睛打量着对方说:“中国是礼仪之邦,到别人家作客时,应该先敲门呀。”
来人一个腾挪将小刀拔在手中,威严地说:“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谈礼仪?”
“先生虽操湘北口音,但眼熟得很,大概是在此地落脚谋生吧。只怪我平时眼拙,照顾不周多多担待。”史光祖看着眼前似曾相识却又功夫了得的人,自知不敌,只好满脸堆笑地套着近乎。
来人不理这一套,一个踏雪无痕,如钵之挙直中史光祖的脑门。
史光祖脑门上着了一挙,一跤重重地跌在墙角,恰巧落在双管猎枪旁边。史光祖尽管头晕眼花但头脑清楚。只见他双手抓住猎枪,抬起来就要向秦雄开火。
可他哪有秦雄来得快,只见一道流星闪过, 秦雄的小刀就洞穿了史光有的棉袖,史光祖的左臂頓时被血染红。
“哎哟,杀人啰,杀人啰……”史光祖故意高声喊叫,显然是在向家人呼救。
秦雄从史光祖的臂上拔出小刀,抵在他的脑门上,低声喝道:“别喊,再喊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不喊,不喊。”史光祖知道,动武决不是来人的对手。也顾不得坛主的身份,挣扎着爬起来,边下跪磕头边说:“好汉,好汉,我俩前世无仇,今世无寃,有什么过节请明示,改天带本坛兄弟登门请罪。如果为财只管开口,壁柜里现有一百块未开封的银元,请笑纳。如果嫌少改日叫兄弟们再给你送去。”
来人冷笑着自报家门:“我秦雄便是,你害了我们抗日兄弟,今夜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史光祖听说是新四军寻仇而来,已吓得面无人色,篩糠抖颤,只得扯谎否定新四军为哥老会所杀。
“史光祖,不要装了,沒有铁证我岂敢找你。”秦雄扯下桌上的台布,一边擦着刀上的血迹,一边说。
“秦先生,好汉,的确不是我干的,是横头向保安团送的信,不关我的事。横头是我哥老会的人一点不假,只怪我管教无方,约束不力,我即刻派人去把他抓来,交给好汉处理。”
“不必。”秦雄身影一闪,从门外提进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史光祖看见麻袋装的活物满地滚动,以为是用来惩治他的毒蛇猛兽,吓得脚软身麻。
“打开” 秦雄厉声喝道。
史光祖壮着胆,用颤抖的双手解开麻袋上的索扣。只见一撮黑发在麻袋口露出,紧接着滚出一个缚住手脚、口被堵住的人来。
“龙头大哥,认识吧?”秦雄一把扯出麻袋人口中的破袜子。
史光祖见麻袋里装的是横头,顿时哑口无言。
秦雄一把提起瘫软在地的横头说:“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横头是在赌场被秦雄礼请出来的,此刻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小的说,小的说。”接着把史光祖给了他三块大洋,要他连夜到国民党团防送信,派兵暗杀在此活动的四个新四军战士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秦雄见横头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横头写着的口供放在桌上,怒视史光祖说:“这是刚才横头的口供,你看看划个押,我好回去向队伍上交差。”
史光祖见横头好似竹筒倒豆子,倒了个一干二净,又有口供在堂,自知死罪难逃,便放开喉咙高喊:“救命呐!有强盗!救命呐!”
就在史光祖喊出第二声的时候,秦雄给他横喉一刀。史光祖轰然倒地,手脚不停地抽搐,一张惊恐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史光祖最后的呼救声还是惊动了他家里的人。秦雄一把抓起桌上横头的口供,顺手一刀插入横头的背心。一个起落,跃过史家围墙,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史光祖的家人赶到前厅,横头已毙命,史光祖的喉头被割断,刀口处不断地向外冒着血泡。只有出气沒有入气,临死前咀里含糊不清的吐出“青…晴…”的声音。
拂晓时分,喜道鸣接到豹子的报告,说是不见了秦雄。开始还以为他到岸上蹲茅坑去了沒有在意,可久等不归这才急了。到岸上找了一圈,踪迹皆无。急得他们搓手跺脚,只好留下王冲守船,自己连夜赶来报告。
“乱弹琴!无组织,无纪律!”喜道鸣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错了,他本来就沒有加入组织,哪里来的纪律?于是吩咐豹子守店,命刘强带领狗仔、长生、顺安、和贵等带上武器,紧急行动,到鬼子监狱后面的芦苇丛中会齐。
“队长!队长!”正当喜道鸣他们急急忙忙行进在去鬼子监狱的路上,恰好撞见王冲带着秦雄一路飞奔而来。
秦雄除掉史光祖,为新四军游击队,为他的恩人报了仇,以为喜道鸣和兄弟们听说后一定会非常高兴。想不到一回到船上,王冲好一顿埋怨说:“你跑到哪儿去了,叫我们好找,保护你是队长交给我们的任务。可你倒好,乘我们睡熟,不辞而别。”
“你是英雄,你是侠客,只有你才敢去找鬼子拼命,”王冲话音刚落,喜道鸣迊头又是一顿数落。
秦雄站在路中央,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双有力的大手交叉地放在胯下,一声不吭地听着队长和大家的批评。
“哪里去了?”喜道鸣看见钢铁一样的汉子,知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免一喜,这匹烈马到底可驯,改用缓和的语气问。
“我杀了史光祖和横头,为林峰等兄弟报了仇。”秦雄低着头,轻声回答。
“什么!你把害死林峰等兄弟的元凶找到杀了?是谁?可有真凭实据。”喜道鸣心中暗惊,生怕他不分皂白滥杀无辜,弄成错案。
“不会,看这个。”秦雄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喜道鸣说:“这是他们的口供。”
等喜道鸣借着手电微光看了横头的口供后,秦雄接着说:“林峰他们中了保安团的埋伏,我就猜到是哥老会那班杂种干的。于是我去赌场找到横头,把他挟持到外面的一座破庙里。这小子吓得尿了裤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为了制服老奸巨滑的史光祖,也为了向你们有个交待,借着庙里的残烛,我把横头所说的都一一记了下来,并让横头签了名画了押。然后逼着横头引路,找到史光祖家。史光祖见无法抵赖,就拼命呼救。情急之下,我只好放弃抓活口的念头,先割断老贼的喉骨,再刀刃横头,然后越墙而走。回到船上被王冲领着,就一路赶了过来。这一次又要大家为我担心,我心里非常惭愧。”
秦雄的一番话好似方天夜谭。茫茫人海要找到隐蔽的告密者,无异于大海捞针。而秦雄居然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准确无误地挖出了两个民族败类,并留有口供在手,惩凶有据,无懈可击,真是有胆有略,有勇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