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危难主动请缨,装伤兵敌营弄药
几天前,为配合华中地区新四军冬季反扫荡的行动,大别山游击队第二支队连胜两役。沉重地打击了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破坏了他们的长江运输线。为了巩固既夺的领地,日军不得不从扫荡的前线撤兵。
不过这两役游击队自己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亡,尤其是给后续的医疗带来相当大的困难。因为连俘虏在内几十号伤员,把游击队的简易医院挤得满满当当的。敌人封锁造成药品奇缺的问题更加突出。此时除重伤员外,一般的伤员只能利用中草药来治病疗伤。面对这一情况,有的人主张救自己的同志,提议将俘虏伤员暂且放下。
小虎耐心地说服战友,认为不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他们放下武器,不再与人民为敌,我们都有义务救治他。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是我们党的一贯政策。尽管药品匮乏,我们会尽力地想办法。
横上岛错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不体面地败在共党游击队之手,身负重伤时本想剖腹以谢罪天皇,不料沦为俘虏。原以为自己被俘一定会关进监狱,遭刑受辱,被慢慢折磨而死。沒想到和其他的伤员一道,被紧急地送到新四军游击队的医院,得到及时有效治疗。在病房里,他享受着和新四军游击队伤员的同等待遇,鸡蛋热粥,由护士一口一口喂着。他还看见游击队军医,用中草药为自己的伤员疗伤,而把宝贵的西药让给他们这些俘虏。因为西药奇缺,新四军许多伤员得不到有效治疗,致使肌肉坏死而截肢,有的甚至丧失了生命。
被俘后在游击队耳濡目染,他深知是他的国家把这场战争强加在中国人民头上,自己也是这场战争的罪人。虽然现已沦为阶下囚,但新四军游击队以德报怨,这使他无比惭愧。看着自己日见好转的伤口,横上岛错心里更是羞愧万分得无地自容。每清洗一次伤口,每吃一次药,都是一次灵魂的撞击。敌人与恩人的界定就在一念之间。恩人,新四军是自己的恩人。于是,他突然想到,应该为这些善良的人们做点什么,以报达他们的不杀之恩,报效他们的救治之情。看到新四军游击队的药品奇缺,他想起自己的表弟,现日军柴桑陆军医院少佐田源雄善,找他为新四军弄些荮品,那是最好的报答。
田源雄善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医学院,硕士研究生。本想致力于医学事业造福本土。岂料战争爆发,一道征兵令,他和许多日本青年一道被卷入了这场该死的战争。
表弟在战争的空隙,多次和当舰长的表哥探讨战争的未来和自己的命运。平心而论,这是一场不得人心毫无希望的战争。他仗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凭一颗仁慈的心,在努力挽救自己同胞的同时,也尽力挽救中国人民的生命。
横上岛错想到这里,一种立功赎罪的想法和一腔知恩图报的激情油然而生。
“你的,请你们长官来的,我的,同他有话说的有。”看着在身边忙碌的护士,他用生硬的中国话告诉她。
这时小虎和秦雄他们正在讨论 “多渠道分头行动,到敌人占领区去搞药品”的买药方案。听到护士说横上岛错要见他们,都感到十分意外。
“这个家伙,被俘到根据地的时候,开始还态度骄狂,拒绝治疗。在我们医护人员的真诚感动下,随着伤口的好转,对游击队的敌对情绪也慢慢地有所改变。能主动地配合治疗,看见游击队的官兵从病床前经过,嘴里总是不停地‘哈依!哈依’地打着招呼。”
看见小虎一行到来,横上岛错努力挣扎着想坐起来,小虎用手势制止。
“我的非常感谢贵军的有,你们的救了我。我的,为我们国家所犯的罪行表示忏悔的有,向您们道歉的有!”横上岛错躺在床上,诚恳地说。
“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小虎和颜悦色地问。
“我的!想找你们说话的有。治疗伤员的药品,我的,办法的有。”横上岛错将找他表弟搞药品的计划说出,满怀期望地望着小虎他们,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小虎听了横上岛错的一番话,反复权衡,认为横上岛错的方案切实可行。横上岛错在根据地的转变过程,是他对新四军游击队的认识过程。从小处说他重伤未愈,后期仍需要药品跟上,为了自己的伤痛,急于帮新四军游击队搞到一批药品,也是他的当务之急。从大处看,出于对新四军游击队的感激,设法帮助弄药品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到柴桑日军医院弄药品无异于虎口拔牙。要深入虎穴,必须要有虎胆。除了要有坚定的革命意志外,还需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深厚的武术功夫。
派谁最好呢?秦雄是最佳人选。他到根据地以来,在击毁“圣战号”和伏击“富士舰”及“吉隆舰”的战斗中,冲锋陷阵立下战功。但他的妻子仍陷在鬼子监狱,要是万一有个好歹,真不好向组织交待。
“我去!”秦雄见小虎低头沉思,左右为难,便主动地请缨:“别说是鬼子医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一趟!”
古往今来,柴桑总是兵家必争之地。
往日的柴桑,商贾云集,热闹非凡,如今却冷清多了。但眼看着冬尽腊残,春节将至,人们还是壮着胆子上街置办点年货,才使冷泠清清的赣北重镇少许有点生气。
侵华日军的柴桑陆军医院,座落在一处青山脚下。医院四周一色青砖围墙,一条盘山公路直达围墙正门。从围墙上布满密密的铁丝网和大门前岗哨荷枪实弹可以看出,这里戒备森严。
冬日的黄昏,寒气逼人。站岗的哨兵,见往来的行人逐渐稀少,遂一前一后躲进岗亭。
这时候,从远处驶来一辆军车,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慢慢地停了下来。从军车后面密闭的篷布车厢里,慢慢地下来两个皇协军。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须。左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用纱布吊在胸前。另一个二十多岁,圆脸无须,白净面皮。大盖帽歪戴在头上。一件露出棉花的黄军装,不合体地套在略显瘦弱的身上,长长地罩住臀部。左小腿以下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双手挟着拐杖,一步一跳向前走。为了防止他跌倒,旁边的高个子伸出一只手搀扶着他。
秦雄和刘强化妆成皇协军的伤兵,带着横上岛错写给田源雄善的亲笔信,趁着黎明悄悄地穿越敌占区。晌午时分,和许多日伪伤兵一起,搭一条普通民船,渡过长江。刚上岸,正巧一辆国民党的军车迊面疾驰而来。
秦雄附在刘强的耳边轻声说:“截住它,就用它做护身符,送我们到柴桑陆军医院。”
秦雄和刘强站在公路中央,逼停军车。对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油污的伪军司机说:“因为负伤,行动不便,希望能搭车到柴桑陆军医院。”司机开始不肯,经不起秦雄的软硬兼施,只好无奈地调转车头,捎上了秦雄他们。
下了车,他们互相挽扶,蹒跚地走向陆军医院大门。岗亭哨兵见两个伤员向大门走来,急忙横枪拦住,高声叫道:“你们的,证件的有?”
高个子放下搀扶小个子伤兵的手,嘴里发着牢骚说:“老子为你们打仗,命都差点沒有了,阎王爷都不要证件,你们还要什么证件!”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硬纸卡片,递给了哨兵。
“张世魁,柴桑旅三团,中士。”
柴桑旅三团,日本哨兵知道,他们就驻扎在与柴桑一江之隔的对岸小镇。因气候寒冷,天色将暮,又是军车送来,身份是不容置疑的,就不耐烦地将手一挥说:“你们的,左边平房的有。”
原来这所陆军战地医院,专门收治在战斗中负伤的日军和皇协军。院内又分日军和皇协军两个住院部。日军住的是温暖舒适的楼房,皇协军住的是低矮透风的平房。
柴桑陆军医院少佐军医官田源雄善的宿舍。正面墙上挂着一副中文行书对联,“金戈铁马征华夏,巧技仁心救苍生”。满满一橱书籍使整个宿舍弥漫着书卷气。
田源雄善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后面雪白的墙上,拉得长长的。他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瘦削的身材,披着一件黄呢子大衣。身边一盆熊熊的炭火,将屋内烤得暖融融的。田源雄善一手捧着茶杯,一手翻着桌子上的资料。
“嘭,嘭嘭……”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田源雄善一边问一边注视门口。
“嘭,嘭嘭……”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在继续。
田源雄善走向门边,把门轻轻地拉开一条缝。只见茫茫的暮色中,一高一矮两个皇协军伤兵,无助地站在寒风里。田源雄善以为是来找他看病的,就开门让伤兵进屋。
一进门,秦雄就匆匆地把门关上,反客为主地招呼田源雄善坐下,刘强撑着拐杖,客气地站在田源雄善身后的阴影里。
“我们在扫荡中负伤,横上岛错少佐叫我们到这里来找你,求你帮帮忙,救救我们。”
“横上岛错!他在哪里的有?你们的,怎么的知道?”田源雄善听见横上岛错的名字,十分吃惊地问。
“横上岛错少佐在救援“圣战号”的战役中,身负重伤,现被俘在新四军游击队根据地。”秦雄昂首朗声答道。
“你们的,什么人的?”田源雄善的话音刚落,手枪已顶住秦雄的脑门。目光怒视着秦雄和刘强,厉声发问。
见田源雄善突然出枪,室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田源雄善身后的刘强正欲举起拐杖,被秦雄用目光制止。
“你猜我们是什么人?”面对枪顶脑门、虎视眈眈的田源雄善,秦雄面无惧色。他用手轻轻地拨开手枪,慢慢地解开吊着伤臂的绷带。目光如炬,剑眉上扬,以守为攻地反问。
“你的,共产党新四军的有。”田源雄善说完便一步转到秦雄的身后,把秦雄和刘强置在他手枪的最佳射程之内。
“田源雄善先生,请把我的上衣解开,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秦雄装着双手不便的样子,非常镇定地说。
田源雄善伸出一只手,在秦雄棉军装里面的夹层内掏出一封用日文写的信。只见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上,表哥横上岛错的钢笔字,还是那样潇洒飘逸。
见到表哥的亲笔信,田源雄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放下手枪,指了指前面的沙发说:“你们的,请坐。”便默默地读着表哥的来信。
看完表哥的信,田源雄善好半天沒有回过神来。他喜忧参半,喜的是表哥尚在;忧的是重伤被俘,新四军游击队医药匮乏,恐有性命之忧。至于信中提到帮新四军游击队筹措一批药品,急切之间,难以置备,还需从长计议。
“你们的,新四军游击队的有?”田源雄善放下手中的信,一小撮仁丹胡须在微微抖动,明亮的双眸射出逼人的光。
“是的,我们奉命化装,涉险替横上岛错少佐送家书。因为我们的药品即将告罄,请你设法筹措一部分,以解日中伤员的燃眉之急。” 迊着田源雄善射来的目光,秦雄坦然地答应。
“你们的,继续化装成伤兵,我的,给你安排病床,一切的,听我的,安全的,我的负责的。”
田源雄善把秦雄他们安排在一个单独的病房,带着莫名其妙的忧虑,为新四军筹备药品谋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