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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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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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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肉计

高老爷凭着祖传的妙技奇方,泽惠桑梓名倾四野。特别是他的接骨神膏甚称杏林一绝,不管骨头如何断裂,只见他推拿接斗使之恢复生理位置,然后将接骨神膏敷在患处,固定后疼痛立止。七天消肿,半个月便可挪动,五十天就能活动自如,端的手到病除。此方授男不授女,且单支相传,惹得杏林许多人垂涎欲滴。

高老爷虽然救死扶伤誉满乡里,但命中只载半子。爱女旺男天姿聪颖,悟性极高,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她自幼熟读药性,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学得一手推拿接斗的好功夫。

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跑堂小厮打开店门,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青年蓬头垢面地倒在门前廊下。兰布包袱滚了好远,上面落满了雪花。小厮斗胆去摸,感到尚有气息,急忙禀告老爷。

“救人要紧!”高老爷吩咐家人将小青年抬进店内,一身露着棉花的旧袄己被雪水浸透,里面的衬衣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脱去旧袄只见他上臂瘀青肿胀,高老爷用手一摸就知肱骨己断。急忙洗净更衣,复位后敷上接骨神膏。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只见小青年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怎么看都不象倒路的乞丐。

小青年一直昏睡不醒,高老爷吩咐小厮煎来“独参汤”慢慢地浸入腹中。不知是膏药的神奇还是参汤的作用,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他终于慢慢地苏醒了。

在人们急切地追问下,小青年有气无力地说出了身世:“他姓白名善,表字慕书。本是书香门第,不幸父亲早丧,家道渐渐中落,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谁知今年家乡温疫流行,母亲不幸又丧此疫,无奈变卖家产送母归山,家中已是徒有四壁。孑然一身了无生计,多亏好心的乡邻凑了些盘缠和一匹代步的瘦骡,迢迢数百里投奔远嫁他乡的姑母。谁知运蹇时乖,投姑母不遇悻悻而返。前天因投宿路边小店,骡子和身上的一点盘缠又被梁上君子偷得一干二净,只好沿途乞讨。谁知昨晚风狂雪大,不小心从山路上滚落,摔得昏死过去。半夜冻醒后带伤挣扎着走到这里,爬到廊下避雪竟又昏迷。幸遇老伯相救,更衣疗伤救得性命,真是恩如天地,情同再造。”

高老爷见他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心中陡生恻隐,留他在此避寒疗伤。萍水相逢怎好一再麻烦人家,白善执意要走,禁不住高老爷一家人的诚心挽留。本是穷途又盛情难却,白善只好住下。                                             

白善对高家感恩载德,稍能活动就帮着高老爷打扫庭院,照看门面,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一刻不离左右。别人劝他骨伤初愈不可过分劳动,他动情地说:“高老爷对我有再生之德,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高老爷身无子嗣,见如此伶俐的俏后生,心里满是爱意。有事沒事总把他留在身边,有意无意地问些诗书礼仪和处世之道,想不到他引经据典地对答如流。看他上下能知轻重,左右能知进退,处事有章有法,待人一团和气,高老爷捋着胡子,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刚来时,小姐旺男对这个身世不明的小伙子心存疑窦,总不以好脸相看。渐渐地觉得白善温文尔雅,举手投足有一股男子汉的英武之气,惹人疼得人爱。那种带磁性的男中声几乎使她入迷,想起他总无端地耳热心跳。高老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想此子聪明玲俐一表人才,又无根无绊,莫是上苍安排。

中秋节夜,一轮明月向人间洒落清辉,高老爷阖家把酒尝月。兴致极佳的高老爷趁酒兴把白善拉在身边笑眯眯地说:“孩子,一年多来我把你视作骨肉,宠爱有加。你和旺男年龄相当,情同手足,我想把她许配于你,你看如何?”

“岳父大人”双颊羞得通红的白善急忙跪在老爷面前磕头不止。喜得老爷连声高叫:“好!好!好!”。

既有夫妻名份,小俩口便出双入对地同研仁术,共读歧黄。出诊急救,坐堂疗伤,取长补短,互相嗟商。高老爷也有意把他们推到前堂历练,即有疑难重症,他也只端着水烟筒在旁指点指点。

旺男在白善的鼓动下,多次在父亲面前要学配制接骨神膏,高老爷总以祖训为由委婉拒绝。天长日久,高老爷实在抹不开面子,就从药材选用、君臣配伍、熬制火候,开始了手把手的传教。每次熬膏时高老爷都一手端着紫砂茶壶,一手拿着银质膏刀不厌其烦地捣拌。旺男见此开玩笑说:“老爸莫非是要把这膏药炼成金子”。高老爷只是微笑也不回答。

男大女大,既已谈婚复该论嫁。高老爷选定吉日,预备洞房为他们完婚。随着婚期的逼近,高老爷心里总不踏实,这样完美的姻缘中好像蕴藏着某种不祥。

高老爷的担心果然应验,婚期前几天白善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全家上下找遍了所有该找的地方,就是不见踪迹。愁云笼罩着高府,沒有笑容,沒有欢乐。小姐旺男似雨打桃花一夜凋零,茶不思饭不想地卧床不起。只有高老爷气淡神闲不急不恼地说:“这么一个大活人,来的古怪走的蹊跷。来自然有来的道理,走自然有走的根原,就当是大梦一场。”好精明的老爷,好洒脱的先生,如此洞明世事真是高人。

一晃几个月,往来的朋友告诉高老爷:“离此百里的江边小镇,有一姓白的行医世家,最近也研制出和你家一样的膏药。门前高悬‘白氏接骨神膏’的金字招牌好不气派。”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老爷心中释然,脸上露出多时不见的笑容。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人来人往的江边码头,一条乌蓬船上下来一对父女。父亲头戴毡帽,身着蓝色长袍,骨格清奇,长髯飘逸,好一付仙风道骨。女儿云鬓高挽,翠花斜插,外披大红斗篷,内衬紫绫绣袄,面若朝霞,好个俊俏的小家碧玉。他们问明路径,径直奔白氏接骨神膏的府第而来。

进得门来,只见床上躺的,地下睡的,凳上坐的都是病人。呼痛、呻吟、哭喊声不绝于耳,一老一少两个郞中正手忙脚乱地穿梭在他们之间。年轻的一见老者急步上前双膝跪下,轻轻地叫了声:“师傅。”

来者正是高老爷父女。只见高老爷怒视白善低声吼道:“起来!”便急步来到病人面前。可怜这些病人,有的青瘀肿胀,有的溃破流水,有的断肢畸形,其景目不忍睹。高老爷放下肩上的包袱,逐个解开伤处的绷带,用清水洗净残留的药膏,把断裂的骨头轻轻复位,然后掏出带来的膏药逐个敷上。果然神效,刹时呼痛顿止。望着这一对父女,病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羞得无地自容白氏父子,心怀愧疚地面面相觑。高老爷对着白氏父子和一屋的病人朗声说:“你们对我家的祖传秘方志在必得,不惜行苦肉计在我家卧底。开始我也险被瞒过,但事久终现倪端。白善细皮嫩肉不像贫寒人家,过于殷勤必有所图,屡要配方定有用心,许婚急允必有所谋。”他停了停,接过白善端来的香茶,指定他们父子说:“你呀,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你们制膏时我总端着茶壶,在膏里反复捣拌?茶壶里药末就是此方的精华,乘你们不备我悄悄筛进去。此方无此药,不但不能接骨,时间久了还可使患处血管收缩导致血流不暢,引起肿胀甚至萎缩坏死。我这次匆匆赶来不是找你问罪,是救些病人。你为一已之欲窃取密方,病人何辜?我若来迟,这些病人因你的贪欲或致残或丧命,谁之过?你们的医德何在?良心何存?酿成的残局又该如何收场?我是以德报怨解你们今日之危,只可惜我痴情的女儿看错了你这只白眼狼。”

只见旺男秀眉高扬,杏目圆瞪,用手指定白善说:“别看你衣冠楚楚,其实是蛇蝎心肠。你巧妙的伪装骗得我好苦啊!你自断手臂,昏迷雪地,骗取密方,离家出走。我既许终身,钟情于你,谁知你虚情假意,空抛我一片痴情。我是东郭先生你却连狼都不如。”

望着高老爷父女远去的背影,白氏父子羞愧难当。看着一屋的病人,地下如果有条缝,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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