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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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岳小鹏幸遇伯乐，方书记点将出征
一天的闷热随着西下的夕阳慢慢地退去，方杰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享受着户外的那份清凉。
“方书记！”暮色中传来袁孟亲切的声音。
“呵！袁孟。”方杰高兴地迎了上去。他的病是天热和情绪引起的突发眩晕，经过全面的体检没有发现器质性的病变。他是个坐不住的人，那天体检一结束，听医生说没有事，他招呼都不打就溜回来了，还埋怨老伴多事，让他丢人现眼。
“还好吗？头不晕吧？”袁孟关切地问。
“没有事，那点小病还能放倒我？还没有那么娇贵。”从方杰的精神和语气上看是好多了。“最近怎么样？工作开展得还顺利吧。”他关心地问袁孟。
“方书记，县委的工作千头万绪而我又忙的不得法，这不是向您讨主意来了。”袁孟一脸微笑地用低音量、慢语速，显得格外亲切真诚。
“新官上任，革旧立新，万事从头来，我哪有什么主意？”方杰一语双关地说。
“方书记，什么新官？还不是您老人家非要赶鸭子上架。只可惜我这堆稀泥怕是难以糊得上墙。”袁孟用通俗的比喻尽量抬高方老书记。
“坐吧，进屋坐吧。”见袁孟方杰喜形于色，心中涌出一股甜蜜。
“咏梅，看谁来了！”方杰人还在门外就高兴地喊着老伴。
“啊，小袁来了。”方杰的喊声刚落施咏梅应声出来，看见袁孟乐得眉开眼笑。
“什么小袁？要叫袁书记。”方杰有意纠正。
“方书记，快别这样说，我们之间要是那样叫就生份了。”袁孟心里明白，方老书记还在为常委候选人的事心中不爽。
“小袁说的是，他就是当省委书记在我家也是小袁。”施咏梅端着切好的西瓜接过袁孟的话头：“就你一个人？青霞为什么不一起来？也有好几天没有看见，怪想她哟。”说完愣愣地看着袁孟真的动了感情。
“婶，方叔出院这多天一直没有空来，心中好想您们。今天下乡回来见天色尚早就赶来了。”袁孟笑眯眯地说。
“老方这次住院多亏了你，要不我真打不到主意。你也要注意休息，反正是干不了的工作做不了的事，切莫操劳过度。”施咏梅边倒茶边慈爱地说。
“方书记，我今天一是来看您，二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和您商量。”寒暄过后袁孟切上正题。
“和我商量，你现在是一言九鼎，有什么事还需要和我商量？”袁孟的话正触到方杰的痛处，一想起他推荐的两个常委被刷下心里就不舒服。
“方书记，有件事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袁孟有意卖关子，想探探方老书记的口风。
“请我，一个犯了错误的人能帮你什么？”方杰嘴里虽然是这样说，其实心里却有几分得意。难了，碰到难题了，我知道你还嫩了点。
“前天市政府召开龙涎河综合治理专题会议，会上要求各县要成立专班，要一名正县级领导挂帅。我县的情况你也清楚，正县级以上在职的就那么几个人，而那里又是个真抓实干的地方，谁能当此大任？经过常委们反复商量讨论，唯有您徳高望重，经验丰富，既能管得了事也能镇得住人。”袁孟委婉地说明来意。
“我出面，哎哟！都过天命了，老啰，就是有心也无力呀。”方杰一声长叹。
“人家佘老太君八十岁还挂帅出征，您刚过五十岁就告老。我也听说治理龙涎河时间短任务重，这个时候你不帮小袁谁帮。”老伴早就希望老方出去工作，怕他在家里又闷出病来，急忙在一旁替袁孟帮腔。
“理是这个理。”方杰接过老伴的话题对袁孟说：“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说派一个背着处分的人去替你当差，就是不怕上面追究也怕底下的人说闲话呀。”方杰的心里仍记着袁孟上任以来没有看重他。
“老书记千万莫这样说，我们还不知道您吗？别人能有什么闲话？您千万莫这么说，听得我们的心里都不舒服。”袁孟听出方老书记的弦外之音，急忙顺着他的意思安慰。
“万一要我去也行，总不能让我去管分配任务、丈量土方吧？”方杰的关子卖得差不多了，也见好就收。
“是，老书记所虑极是。您是工程指挥长，下面的将当然是由你来点。看看谁合适，只要是您看中的，不管哪个部门的人都由常委出面要。”方老书记能爽快地答应，说明他对新常委的任命己经认同，袁孟的心里暗暗高兴。
“水利局长岳小鹏怎么样？他去了我心里就踏实些。”方杰不加思索地首先点了他的爱将。
“好，我县龙涎河综合治理班子的人选、治河专款、工程安排统统你说了算。”对方老书记袁孟是放权、放心、放手。
说岳小鹏是方杰的爱将一点都不为过，方杰点他自有他的理由。还在他当农业局长的那个初夏，连绵的阴雨继日兼旬，稍高处水深盈尺，低洼处一片汪洋。突如其来的夏汛使龙涎河水位陡涨，风推狂澜，浪裂堤岸，龙涎河大坝岌岌可危。防汛抗洪，全县紧急动员严防死守。
那时的岳小鹏才二十多岁，部队转业后分配到乡水利站当一名技术员。那天冒雨巡堤的岳小鹏看见大坝底部涌出一股浑浊的细流，管涌，他如临大敌，一边向乡里示警，一边紧急安排抢险。
“小题大作，这么一点细流就把你吓成这样！弄得风声鹤唳，动摇军心。”闻讯赶来的副乡长看见草丛里那股涓涓细流，一脸不屑地指责着岳小鹏。
“这不是一般的细流，是管涌。”看着眼前这位狗屁不懂的乡干部，岳小鹏急忙争辩。
“这要是管涌，那么这条大坝就成了筛子。到处都在渗水，你看那里的水比这里流的还大。”那位副乡长用手指着附近的一处泉流讥讽地说，“要堵就赶紧去堵那处大的吧。”
“乡长，不是这样。那里的水清澈透明流的再大都不要紧，是沙浸，里面是实的。这里的水和外面的河水一样浑浊发黄，里面是空的，是管涌。”年轻气盛的技术员当着许多抢险的村民据理力争，全然不顾那位副乡长的脸面。
“你以为你是谁？真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也配教训我。”岳小鹏信口一句“不是这样”，众目睽睽这种以下犯上的口气到底还是激怒了早就红头涨颈的乡官。
“挖，以涌口为中心挖一米见方，往里猛填沙石料。”水火无情，堵水如救火，血气方刚的岳小鹏心里只有险情，对这样说理不清的乡干部他也顾不了许多。
“好大的胆子，你敢挖大堤，我就敢送你去坐大牢。”副乡长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等我把管涌堵住再去坐你的大牢。”岳小鹏边说边动锹破土，围观抢险的村民也纷纷地拿起锹来。
“反了，你不想活了！”见岳小鹏真的挖堤，副乡长只觉得一股怒气从丹田直达脑门，再也顾不得身份，丢下斯文吼叫着挥拳向岳小鹏打去。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闻讯赶来的方杰急忙横身挡住副乡长挥向岳小鹏的挙头。等副乡长看见是方局长想收回挙头时己来不及，一记挙头已重重落在方局长的肩上。尽管收回了三分力气，也把方杰打得一个趔趄险险跌倒。
副乡长见误打方局长，一腔怒气顿时化作一身冷汗，急忙扶住方局长，嘴里一个劲地说：“方局长对不起，误伤，对不起，对不起。那一点点细流岳技术员硬说这是管涌，扰乱军心。还强行挖坝！简直是目无上级，应该严惩。”
方局长用手揉了揉被打麻的肩膀，没有问事情的是非，也不管岳小鹏的委屈和副乡长的难堪，径直走到那股浑浊的细流面前，蹲下身拨开草丛仔细地看了一会。站起身来用手拍着岳小鹏的肩膀，轻声说：“小伙子，这里刚才发生的事我己经知道，你只管照你的方案施工，我马上派人来增援。有谁胆敢再阻挠你施工，就叫他去找我方杰。”
方杰安排完一切，看都没看副乡长一眼急就匆匆地走了。刚才还怒火满腔，气势汹汹的副乡长此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索然无味地站了一会没趣地走了。
一个月后，在韩副书记和方杰主持召开的乡政府防汛工作总结会上，方局长高度地表扬水利站技术员岳小鹏在领导工作失误的情况下，坚持立场，敢作敢为，勇于担责的精神。韩副书记也严厉地批评了一些干部不学无术，狂妄自大的官僚作风，并代表县委宣读了组织部下达的对那位副乡长的免职文件。
半年以后，从党校学习归来的岳小鹏，接到县委组织部的任命书，接替了那位副乡长的职务。
岳小鹏一锹挖出个副乡长，尽管是玩笑话，但充分说明党组织求是的作风和任人为贤的用人宗旨。
岳小鹏调任水利局以来，仍保持着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精神，保持着实事求是、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对方杰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而且脑子灵活，胆大心细。方杰想借此机会把他带出去历练历练，干出点政绩为今后的升迁打下基础。
“除了岳小鹏之外，其他的人都由你安排。但一定要派听话的，自觉的，我偌大年纪总不能像监工一样管着人家。”方杰知道自己不比往日可以由着性子来。
“好，派几个年轻人到指挥部去替你跑跑腿，听听差。你只管抓质量和进度，其余的工作都交给他们。注意安全，保重身体。”袁孟对方老书记的慷慨应允是一腔感激。
“不是我怕管事怕得罪人。我要总是整天板着脸今天训斥这个明天批评那个，谁喜欢。”消极的情绪在交班的这段时间里，他想得很多很多。
“方书记您能顾大局挑重担，我真是感激不尽。您也莫想得太多，明天，不，后天中午我在如意楼为您们指挥部的班子饯行。”袁孟见天色不早，急忙起身告辞。
还是韩书记想得周到，既抚慰了方老书记受处份的失落，又使他有用武之地，还帮自已分挑了担子。他为自己的布局感到满意，也为韩书记的远见深谋感到由衷钦佩。
“袁书记你一个人散步？”公安局长孙国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他脸上带着微笑，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飞快地抽出一支双手奉上。
“不抽。”袁孟站住笑着谢绝。
“抽、抽一支，”孙局长掏出火机顺手打开，凑到袁孟的面前：“外国货，尝尝。”
“你知道我不会抽烟，谢谢。”袁孟后退了半步，一手接过孙局长递来的烟，一手挡住他凑近的火机。
“不会学呗。”孙局长诚恳地说：“袁书记，中国的烟酒文化博大精深，从小处说可以增加朋友的交谊、喜庆的气氛、商家的生意；往大处说官场的应酬，交际的手段，仕途的佐料。所以俗话说烟酒不分家，结交你我他。你看但凡有点职务的谁不抽烟。”孙局长一身酒气侃侃而谈，又把打着的火机往袁孟面前凑。
袁孟碍于情面点着香烟，一股浓浓的辛辣和淡淡的烟草味从口鼻直达肺腑，他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说：“谢谢，谢谢。”
“谢么事，如果你喜欢我明天送你一条。说句掏心的话，在官场就要随大流，若是一个人孤高就曲高和寡，袁书记你说是不？”这位喝高了的孙局长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和袁孟掏心窝子地套近乎。
“别，千万别，你知道我真的不会抽烟。”听孙局长说要送烟袁孟急忙回绝。
“学呗！几支烟的事，学会了您就知道吸烟的妙处。”孙局长深深地吸了口烟，神情有点陶醉。
“好、好，我慢慢学。”对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局长，袁孟只好违心地表态。
“袁书记我提醒您，现在社会的秩序不是那么好，以后晚上就别一个人出来散步，您是我县的最高首长，要安全第一。”这位从部队转业的公安局长，以军人的敏感告诫袁孟。
“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一个县委书记连散步都不安全，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就是躲在家里也不安全。”对眼前的这位局长的提醒，袁孟的心里觉得有点过分。
“要不您散步时候邀上我，凭我的功夫四五个人都不在话下。”孙局长拍着胸脯说。
“好，好，下次散步我一定邀上你。有你，我就安全了。”袁孟的极力克制孙局长对他的殷情，只好用话敷衍。
“孙局长，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再见。”袁孟借故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