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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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龙涎河强拆除违建，心无私执法如山
深秋的北风带着五谷的芳香，丝丝的凉意，轻拂着成熟的大地，抚拭着苍茫的龙涎山水。
龙涎河治理工程己全面铺开，可是龙角乡善水村的违章建筑仍顽强地挺立在河边，成为名符其实的硬骨头。
“拆，必须拆除。”常委会上袁孟斩钉截铁地说：“成立县乡联合拆除专班，以我为首，抽调水利、城管、公安、工商、环保、法院等部门的人力物力，组成强大的拆迁阵容。要求将拆违道理讲透彻，把思想工作做到位，下达限期自拆通知书，这是先礼。如果不能自拆，再下达强拆通知书，在确保人身安全和尽量减少当事人损失的前提下强拆，坚决拆除到位，彻底消除隐患，这是后兵。”
这边的会议刚结束，那边善水村农家乐园渔家饭庄的老板范进辉就得到消息。范进辉五十多岁，矮矮墩墩，白净的面皮，单眼皮下滴溜着一双大眼睛，更显得精明强干。这个靠跑运输起家的范老板，用积累起来的资金在农家乐园承包了这几间房子，置桌椅、买餐具、请大厨、招服务员，挂起了渔家饭庄的招牌。他用灵巧的嘴精明的大脑和极好的人缘，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他独创的五香胖头鱼和龙凤呈祥火锅成为农家乐园的双绝，许多外地的食客都慕名而来，渔家饭庄整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因生意的需要，渔家饭庄像不断发酵的馒头，把建筑向河中一点一点地扩展延伸。
“又是要拆除，共产党真能折腾人，什么拆除不就是变相地要钱吗？前几年不是来拆过吗？可是他们拆得下去吗？还弄了个联合执法队，联合执法队又怎么样？花钱找一些七老八十岁的公公婆婆往他们的车前一坐，何况是区区几台挖掘机，就是坦克又岂奈何这些白发军。”农家乐园数范进辉的鬼点子多，生意数他家做的最好，经济实力也数他最强，听到风声的范进辉在农家乐园老板们面前扇风点火。
“是呵，强龙难斗地头蛇，有范老板在这里我们就稳于泰山，大不了破点财，叫你老表再去找一下他的同学方书记。”有人跟着附和。
“莫乱说，么事破财找方书记，这可是要送人坐牢的话。方书记是那样的人吗？几条烟几瓶酒一点小意思也算破财，他是看在我老表的份上才出面，就那点东西打得他的眼睛瞎，真没有见过事。”精明老到的范进辉刻意为方杰掩饰。
“是呵是呵，要保住善水村农家乐园就全靠你老兄，这几年要不是你出谋划策这里早就飞灰烟灭了，你是我们的保护神。”有的老板借机往范进辉头上戴高帽子。
“只要我们大家拧成一股绳，就不怕他们来拆。要是真的来了，文来文对，武来武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抗过这一阵就好了。这里天高皇帝远，实在拆不下去他们自己也拆休了。”这就是范进辉的过人之处，未雨绸缪先发动群众，不失时机地作战前动员。
正在农家乐园的老板们海阔天空地商量拆违对策的时候，两辆面包车在公路边悄然停住，从车上下来一群身着各色制服的年轻人。
“呵，各位老板都在这里？我们是县委派来农家乐园拆除专班，今天到这里来是和你们商量拆除的具体事宜。”为首的一位高个子掏出香烟，边说边和颜悦色地分给各位老板。
“谢谢，我们不敢抽你们的烟，抽了就会折阳寿。”一个小老板冒冒失失地讥讽。
“龙涎河综合治理是市政府规划的，有利于环境保护，有利于防洪排涝，有利于航运，更有利于地方发展，希望大家顾全大局，积极配合我们工作，拆除这里的违章建筑”。面对讥讽，环保局的一位干部仍微笑地说。
“我们老百姓不知道大局，只知道要吃饭。你们要砸我们的饭碗，还在这里充么事善人。”一个黑脸大汉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龙涎河综合治理的宣传材料和限期拆违的通知，希望大家认真地看一下。投资几个亿的工程，不可能在这里被违建卡住了，市委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拆除这里的违章建筑。”水利局的一位技术员捧着一叠打印材料，准备散发给所有在场的人们。
“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痛，大道理谁都会讲，可是谁赔偿我们的拆房损失？谁给我们饭吃？大家说是不是？”范进辉脸上虽然带着笑，话却带有鼓动性。
“是呵，谁赔偿我们的损失？哪个安排我们的工作？”有人在附和起哄。
“别听他们的，村里承包有合同，房屋建筑有根据，看谁敢动一下。”人群中又响起那个黑脸大汉的粗嗓门。
“你们走吧，莫在这里耽误我们做生意。”那个冒冒失失的小老板在下逐客令。
“大家请安静，让我说两句，刚才那位大叔说要赔偿，拆房赔偿的要求也非常合理。可是你们有建房的手续吗？有行政部门审批的材料吗？有土地使用证件吗？拿得出所需要的材料我们一定依法依规赔偿，拿不出就是三无建筑，就必须无条件地拆除。”城建局的一位股长声音宏亮地说。
“你们这些当官的说的都不人话，证件审批权都在你们的手上，你们卡着不发我到哪儿去弄证件。这不是你们爸爸不和你们的妈妈在一起做那个事，就不可能有你一样的道理。”人群中一个青年流里流气的话语，引起在场人们的一阵哄笑。
“这是谈工作请严肃点，不准用侮辱性的语言。”公安局的一位民警逼视着那个青年，正气凛然地说。
“怎么不严肃了，你爸不和你妈脱衣服做那个事，你妈难道还能生下你？怎么样？我说的这个道理不充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和谐社会呢！”那个青年越来越放肆，他的话带有明显的挑衅。
“你叫什么名字？”血气方刚的民警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发问。
“爷叫什么你管得着吗？披了张老虎皮吓唬谁呀？说了，你敢咬爷爷的球。”那个青年明显地在捣乱，说的话越来越猖狂。
“不许贴，莫弄脏了我们的墙壁，赶快擦干净。”这边在唇枪舌剑，那边趁机张贴限期拆除的通告，被几个青年冲上去强行撕毁。
“请大家都冷静点，我们今天是奉命前来和大家通通气，既然大家都持这样的态度，我们只好先回去了。不过我还是奉劝大家一句，十几亿人口的央央大国，如果没有一个条例和法规来制约，人人都为所欲为，私自强占乱建，这个国家还存在吗？再说国家这个机器是做什么的？就是管理。如果大家都不服从管理，这个国家不就乱了套。实话告诉大家，这里的违章建筑一定要拆，市委县委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请各位有个思想准备。”一边是正义执法，一边是故意闹事，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城管股长一番慷慨陈词后带领人马匆匆撤离。
袁孟听了城管局的汇报，感到这次拆违绝非一般，只有采取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他把这次拆除违建取名为“雷霆行动”。县委通知相关各局紧急磋商，既不能流血又要尽最大的限度保护人民财产去强拆。
三天后的下午，县委办公室通知龙角乡党委书记倪泽福和善水村支部书记到县委会，袁孟接见了他们。明确地告诉他们善水村的农家乐园必须拆，在宣传和通知自拆无果的情况下只有强拆。并严肃地指出村委会的违规行为和乡政府的地方保护主义，要求他们认清形势，顾全大局支持和配合这次“雷霆行动”。
第二天凌晨，一支长长的车队悄悄地开出县城，在通往善水村的公路上疾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与倪泽福调来的三台挖掘机汇合。
天光大亮，早起的人们发现农家乐园四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而且有公安民警在巡回值勤，所有的人只能出不能进。公路上停满了小车，特别是几辆警车和救护车更抢眼，最前面的挖掘机己摆好工作的姿势，准备随时落下铁臂。就在人们惊慌失措的时候，电喇叭传来城管局长的声音：“农家乐园的各位承包老板，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没有合法的手续，而且严重地破坏了水系，污染了环境，影响了人民的日常生活。现在龙涎河综合治理已经开始，可是这里的违章建筑阻碍了工程的进展，所以必须拆除。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请里面的所有人员带上贵重物品马上离开，留下的家具电器和搬得动的财产，我们派人一样不少地转移出来，保证完好无损地交给你们。”
看着眼前的阵势，听见电喇叭的呼叫，一些僱请的员工背着行李匆忙地走出警戒线外，有胆小的老板也在往屋外搬东西，倪泽福派来的民工也加入了搬运的行列。
经过民警的一番搜索后，确认拆除的建筑物内无人，挖掘机的铁臂终于落下来了，艰难地挖掘了拆除违建的第一铲。
“你们这群土匪，老娘和你们拼了。”突然，从前面的滨河旅馆狂叫着冲出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披头散发，手上挥舞着菜刀。
“截住她！”坐在车里的孙国栋发出命令，两位名民警立即冲上去，一位抓住挥菜刀的手，一位拦腰抱住那个妇女。那个妇女拼命地挣扎着，渐渐地体力不支晕倒在地。救护车上很快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经过简短的检查后抬上救护车。
几台挖掘机在建筑物倒塌声中轰鸣。人就怕走虚势，一走下风从气势上就先衰了，所以才有兵败如山倒的说法。这次拆除违建也是这样，那些承包户原先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在他们自己的地盘内执法队哪敢真拆？再说不就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建了几间楼做点小生意，又不是制枪造炮，来了无非是要几个钱，大家都不以为然。想不到他们这次低估了形势，面对这样强大的阵容，知道近几年的心血白费了，这些违章建筑是在劫难逃。一部分明智的老板在高压势态下不得不配合，也有一些聪明的老板还递烟递水，求得保全一些建筑材料。就在拆除快要按计划完成的时候，节外生枝的一场变故，险险惹出人命大案。
老板范进辉见突如其来的拆违，这样强大的阵势是他始料不及。眼看就要拆到自己的渔家饭庄，这个视财如命，头脑灵活的老板慌了。他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挖空心思地想着拯救的办法，先软拖，后硬抗，实在不行就耍赖。不管别人拆得怎么样，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守住这块阵地。等挺过今天的这一关，他再求老表去找他的同学方杰。尽管方书记不在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在原先给他好处的份上，他一定会设法周旋。眼看挖掘机在指挥人员的引导下轰鸣着开来，他拿出两条好烟笑容可掬地递给指挥的人和驾驶员。
“不行，你也不看看今天这个阵势，县委书记都来了，这里的事是我们这些人能作得主的？快走开。”指挥人员推开范进辉递来的香烟一脸严肃地说。
“这里谁能作主？”明知行贿无望，不死心的范进辉还要作最后一搏。
“袁书记。”指挥人员用冷冰冰的口气告诉他。
“我去求求袁书记，他在哪里？”范进辉眼里闪着泪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那几个人中穿黑色夹克衫的就是，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袁书记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何况是区区几条烟，你就是搬座金山来都没有用。”指挥人员用手指着远处土冈上的一群人说。
“方书记来了吗？”范进辉心存侥幸地问。
“来了，那个穿深灰色秋衫的就是，你认识？”指挥人员微笑着问。
“不认识，但有交往。”范进辉回答得含含糊糊。
“一般的交往没有用，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快走开，莫耽搁功夫。”
指挥人员吹着口哨提示挖掘机的司机。
“停、停，就一两分钟，我去去就来，求求你了。”范进辉对指挥人员作揖打拱后飞快地向袁孟和方杰站的地方飞奔。
“拦住他！别让他靠近袁书记。”几位民警接到孙国栋的命令一拥而上，把范进辉架回原地。
就在挖掘机的铁臂伸向渔家饭庄的墙壁时，范进辉奋力挣脱民警的手，号叫着一头向墙上撞去，顿时血流如注，人也昏死过去。
“死了人啰，拆违逼死了人啰！”看见死了人，围观的群众和农家乐园的被拆户都一遍哗然，本来井然的秩序顿时混乱了起来。更有几个不怕事的，强行冲过警戒线向袁孟站的地方冲去。
救护车上迅速下来几个白衣战士，扛着担架向范进辉倒下的地方飞奔。
“他们在抢尸，快保护尸体呀，别让他们抢去了，他们这是在消灭罪证。”混乱的人群边喊边拦住急救的医护人员。
危急时刻，公安局长孙国栋迅速跳上警车，举着电喇叭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今天在这里拆除违章建筑是奉市委的命令，行动合理，程序合法。你们不要被少数人利用，冲击领导，阻止抢救的后果你们想过吗？一旦死了人，你们就不要怪我这个公安局长下手太狠，不留情面。土岗下面的那几个人赶快退到警戒线外，你们不要以为法不责众，这里的摄像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刑警队长周刚，带人去把冲到前面那个穿黄衣服的和那个穿花衣服的铐起来带上警车。”
孙局长有的放矢的指挥，义正词严的喊话，就像热锅泼进了一盆冷水。谁不怕犯法坐牢，那种起哄捣乱的局面很快控制住了。经过医护人员的一阵忙碌，范进辉虽然没有苏醒，但各项生命指标都很正常，伤口已包扎好正在救护车上接氧输液。
“剩下这家还拆不拆？”袁孟征询大家的意见。
“暂时缓一缓吧？人都伤成那样，幸亏没死，要不事情就闹大了。现在农家乐园的大势已去，就是留下那一家谅他也成不了气候。但后期一定要盯紧，别让他们死灰复燃。”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得要领的时候，方杰留有余地的话换了别人真不敢说。其实方杰今天非常尴尬，这个农家乐园在几次拆违中是怎么保全下来的他心里清楚。今天的强拆他本想不来，可是作为县龙涎河综合治理指挥长又不能不来。他真担心那个范进辉冲上来找他，当着许多人的面揭他的底。看见范进辉自残成那样，他心里一阵阵发紧。还好袁孟在征求意见，为了过去的情面他冒险进言，合情合理地进言，应该看不出破绽。
“好吧？就按方书记的意见办，这次拆除违章建筑尽管不是十全十美但也算是大获全胜。那个渔家饭庄即使留下，也孤掌难鸣很难恢复元气，形成规模，反正农家乐园已不复存在。孙局长要密切关注医院里的那个自残的范老板，莫横生枝节再出意外。”
这场没有硝烟的拆违战斗，是袁孟上任以来打得最激烈的一场攻坚战，也打出了他执法如山、刚正不阿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