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老汉独子登科,地质大学毕业后在城里谋了份工作,很快结婚生子独立放飞。老俩口守着几间老屋,自食其力享受着田园的静谧。不料二年前相依为命的老伴突然驾鹤西归,老伴走后张老汉望着清冷的家,心里有不尽落寞和惆怅。
登科爱人凌花自嫁到张家后,心里总有难言的失落。丈夫虽是单位的中层干部,但工作性质决定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带队勘探取样,常常几个月不见面。她在超市导购,家里虽然吃穿不愁,但牛郎织女的日子总有许多无奈。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孤独和寂寞,使人感到空虚和郁闷。
姊妹们见她整天不开心总是开导她:“没有事莫总闷在家里,出去逛逛街、跳跳舞、看看电影,打打牌既拓宽视野又陶怡兴情。
“逛街要票子,看电影没伴,跳舞又难免瓜田李下,打牌又不会。算了,还是任其自然吧。”凌花向闺蜜说着体己话。
“莫许多名堂,不会不晓得学呀?走,今天我教你,赢了归的你输了算我的。”闺蜜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凌花看了几圈后就跃跃欲试,很快进入角色,也很快找到乐趣,想不到这一百四十四个小长方里面还别有洞天。一上午不到腰包里竟多出两张毛爷爷,她第一次尝到不劳而获的滋味。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牌越打越精,钱也越押越大,输赢动辄几百甚至逾千,她己不在乎超市那点工资。可是儿子毕竟是个累赘,有时牌正上手不得不停下来去接送。何不把公公接来?他也老有所依,如此双赢说做就做。
张奎老汉最近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本不想去,但孙子毕竟是心头肉,就是滚钉板也得去。看着儿媳整天忙的不落屋,他包罗了一切家务。可是张奎老汉总感觉蹊跷,儿媳上班从没有时间概念?身上还有股烟草味?包里总有大把的钞票?儿子不在家,莫不是……。张奎老汉越想越不是滋味。
“淩花超市好忙吧?整天不归屋莫把人累坏了。”张奎老汉忍不住试探着问。
“爸,正要告诉你。那个班我早就没上,人累得要死,发那点钱还不够宝宝吃零食。”凌花说得很委婉。
“不上班还要我来看宝宝?你整天在外忙么事?”儿媳说的越含糊。张奎老汉越要穷究。
“打牌。”凌花不得不说。
“什么?大老远地把我弄来就是为了打牌!”张奎老汉觉得儿媳说的话不可思议,愠着脸问。
“打牌怎么了?能赚钱就是。不打牌能有鱼有肉地供着你。”公公问得不善,儿媳答的有余。
“好了,我不要你供。不过你迟早会后悔的。”张奎老汉终于忍不住了,临走时还是语气和缓地说:“儿呀,我脾不好,话虽逆耳心是好的,牌一定打不得。我最近身上老是疼,老家张医生的推拿挺管用,想回去找他治治。”
这天傍晚凌花接儿子回,看见门口坐着个人,戴着草帽伏在膝盖上睡着了,身边有两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待那人听见脚步抬一起头,凌花深感意外:“爸,你怎么来了?”
“嘿!嘿!想你们就自己来了。”张奎老汉明显瘦了许多,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你真是,要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凌花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看得出,张奎老汉看出了儿媳的不快,默不作声地提着编织袋跟着进屋。见孙子跟他撒娇,忙从袋子里掏出熟鸡蛋说:“叫爷爷,爷爷剥鸡蛋你吃。”边说边“啌!”的一声在桌上把蛋磕破。
“不能吃!”厨房里传来儿媳的声音:“这样吃会坏肚子的。”
看见孙子欲接不敢的样子,张奎老汉笑着对凌花说:“今天刚煮的,不会坏。”边说边起身把剥好的鸡蛋放在孙子的小手上。
“么意思?教莫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凌花劈手从儿子的手上夺过剥了壳的鸡蛋,“啪!”的一声扔到垃圾篓里。
“哇!”不明事理的孙子哭了。听着心头肉的哭声,张奎老汉愧疚地抱起孙子。晚饭也只吃了几口,就早早地躲进那间属于他的小房。
清晨凌花见小房的门虚掩轻轻地推开,只见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哪还有公公的影子。
只见床上留着一张撕下的日历,上面歪扭地写着:“儿子,一定要务正业,牌不能再打。家里正忙我回去了,袋子里那三万块钱是我平生的积蓄,放在身上也没用,存着孙子读书。”
凌花几步跨到客厅,把两个袋子倒提起来,橘子、鸡蛋、玉米、红苕滚了一地,露出个灰蒙蒙的纸包。打开纸包,里面的钞票按大小不等的面额叠着,潮潮的带着浓浓的汗味。
倏忽间又一个多月,登科终于一身风尘地回来了。半臷不着家,屋里人和事都发生了改变。凌花应验了公公临走时丢下的话,“迟早会后悔的。”她最近手气特差,把原先的进项还给人家不说,还落下一屁股饥荒。好在登科宽宏大量,一番严词训戒后,果断地帮她找了份工作,并快刀斩乱麻地了结赌债。
“赶紧回家向爸爸说一声,免得他老人家不放心。”事情处理完后,登科对凌花说。
准备第二天动身,登科买了爸爸爱吃的芝麻酱和羽绒服,保暖鞋……。谁知天麻麻亮,突然接到老家细叔打来的电话:“你爸病危……”
等不及公汽,登科叫了辆出租车急如星火地往家里赶。细叔看见迎上去说:“都两个时辰了,你爸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地干吼,就是不闭眼,快去看看。”
“爸,我回来了,我看你来了。”登科高声哀号着跪在父亲的床前失声痛哭。
哭声刚落,张奎老汉刚才干吼的声音突然安静了,可是圆瞪的眼睛怎么也不能闭上。
“凌花,快、快和你爸说两句。”老于世故的细叔把凌花推到床前。
“爸!我回来看你了,我愧对你老人家,赌也戒了。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您老千万莫放在心里。”说完也情不自禁地大哭。
说也奇怪凌花的话音刚落,张奎老汉强撑的眼皮合上了,合得紧紧的。
“一个月前你爸就诊断出了肝癌,他带几万块钱到城里找你们,回来告诉我说不是癌,是地方的医院诊错了。想不到不是癌也这么快去世,真是寿数呵!”细叔边哭边诉。
“什么?一个月前爸找我是为了治病?”凌花圆瞪着眼睛吃惊地问。
“是呵,是呵,是他回来告诉我说城里的医生说没什么大病,不是癌。”细叔点着头说。
“爸!” 凌花顿觉撕心裂肺,一声惊呼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