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筑藩篱防微杜渐,作表率以身作则
付青霞身上那件时髦的秋衫,苹果绿底色配深黑的貂皮领袖,橘红色
白玉佩扣。那长短、那款式、那品质给人一种美而不俗贵而不娇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名牌、是珍品。
袁孟没有见过这么名贵的衣服,连结婚时她都没穿得这么新潮,雍容华丽,时髦得有点张扬。她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穿合适吗?他是说过中年妇女不能穿得太暗太素,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可是也不可能华丽到没有度,穿好点穿艳点也不至于好到艳到如此程度。她现在不是一般的普通妇女,不能有了钱就任性乱时尚,她的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
说内心话这件衣服除了高贵得有点不合时宜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红绿相间多了几分高雅,多了几分妩媚,她因此显得更白更温柔,也平添了些许文静典雅,彷佛是在迷人的灵秀中溢出清纯的风采。
“怎么样?这件秋衫怎么样?”见他目光向这边飘移,付青霞含情脉脉地问。
“还可以。”袁孟简单地回答,其实他本来想说很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到底还是口不从心地没有说。
“还可以?这话真糟蹋了我的这件衣裳,你是么样的眼光。”她有点不高兴了,袁孟的冷漠出乎她的意料。
“你也不问问谁买的?多少钱?”见袁孟沉默,她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酸味。
“谁买的?像你这样的人难道还有第三者。衣服好是好,只是,只是……”袁孟差点说出了口,到底还是把下半截留住了。
“只是可惜了你的钱?”尽管她心中不舒服,还是面不改色地接去了下半句。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小肚鸡肠!我说只是觉得太艳了一点。”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袁孟急忙分辨。
“什么太艳?你不是说我穿得像修女吗?分明是强词夺理。实话告诉你这衣服真的是第三者为我买的,而且很贵。”见袁孟对她的新装态度冷淡,付青霞有意半真半假地用话气他。
“好!你终于傍上了大款!往后我只管跟着你享福啰!”袁孟很少和付青霞开这类的玩笑,知道她是有意气他,女人都这样,总要男人顺着哄着。
“嘻嘻,”见袁孟一付清纯天真的样子,她感到有点好笑:“真的,我真不是开玩笑,这是我一个闺蜜的丈夫从香港带回来送给我的,价格嘛,你猜。”
“真是别人买的呀!这衣服一看就不便谊,好几千吧?”袁孟听后心里“格噔”一下,意识到这件衣服的背后……所以沉着脸问。
“一千多美金,自己没有钱就莫说贵,闺蜜说这件衣服只是她丈夫的一餐饭钱,小意思。”付青霞说得很随便,脸上露出得意。
“谁那么有钱,在你身上一掷千金,该不是别有所图吧?”袁孟警觉地问。
“我闺蜜春艳的丈夫葛孝天。葛老板的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日进斗金,花钱像流水,人称葛半城,他哪里还在乎这点小钱。”付青霞说得轻描淡写。
“哎哟,亏你还是个知识份子,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这件衣服绝不能穿,赶快脱下来还给她。”袁孟一听到葛孝天的名字,立即唬着脸厉声说。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什么自我保护?她丈夫葛孝天长年在外经商,人长得什么样我都不知道,难道还能和他上床呀?春艳送件衣服给我,这是我们姊妹间的纯洁友谊。”付青霞委屈地低声回答,因为委屈更显得楚楚动人。
“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犯糊涂。你以为别人几千元一件的衣服是白买你穿的,这个世界上决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决不会掉馅饼。这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袁孟语气越来越严厉。
“你以为都像你们这些男人整天争名逐利,勾心斗角,我们女人玩的就是清纯。说的多难听,没有免费的午餐,谁吃了免费的午餐呀?上次科里给我多发了几千块钱的奖金,你就像审贼似的问这问那,好像我和科长有什么苟且、见不得人的勾当。亏你还是县委书记,一点自信都没有,你老婆人老珠黄谁稀罕,趁早莫胡思乱想了。”付青霞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对袁孟叽叽喳喳地一顿回击。
“哎!你莫想歪了,这件衣服尽管名贵时髦你确实不能穿。你知道几年前县棉纺厂闹的那场风波吗?方老书记在那次风波中差点不得脱身。”袁孟联想到几年前县棉纺厂股份的事,心中对那个葛孝天的手段不得不引起警惕。
县棉纺厂是一个有几百名职工的老企业,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倒也兴旺发达,风风光光。可是市场一开放了,各行各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县棉纺面临着设备陈旧,技术落后,产品老化,人心思动的局面。产品卖不出去,原料买不进来,资金无法周转,工资发不出去,工人轮流休假。择优淘劣势在必行,关停并转是时间上的早晚。
正在县棉纺厂的生死攸关的时候,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辆小轿车停在棉纺厂厂长老万的门前,下来一胖一瘦两个西装革履老板模样的人,他们就是葛孝天和他的搭档。一番寒暄,葛孝天向厂长说明了来意,原来他们是替棉纺厂送钱来的。他们愿意出资以股份制的形式经营棉纺厂,用两千万买下棉纺厂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厂房设备占百分之三十。正愁无米下锅的厂长老万喜出望外,急忙向县工业局汇报。改革没有模式,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工业局党委不敢擅自作主,他们把材料转给县委也转出了责任和风险。
“有奶就是娘,谁出钱盘活厂谁就是娘。”方书记看了报上来的材料,风趣地说。这确实是个新鲜事物,有人无息向濒临倒闭的企业注入两千万,无异是久旱的甘霖,有了这两千万县棉纺厂就能起死回生。至于那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尽管条件比较苛刻,但病急乱投医,先让机器转起来再说。方书记当即拍板,股份制就股份制,难道他们还能把厂房和设备吃了。
这样大的资金注入,这样大的体制改革,当然要有合法性。他们召开棉纺厂的职工代表大会,报请工业局批准,县委会备案,司法局公证。活了,活了,全厂的职工上班了,机器运转了,供销人员也忙起来了。
可是人们高兴的劲头还未过,由于销售市场疲软,卖出去的产品不是退货就是无资金回笼,产品在仓库里积压。穿新鞋走老路不管怎样蹦哒都走不出破产的死胡同。
企业破产了,工人下岗了,资产评估了,占百分之七十股份的葛孝天亏了。除了那一片没有人要的破旧厂房归他外,葛孝天整整亏了二千万。二千万血本无归,人们都暗地里替他惋惜,同情葛孝天。
商人自有商人的眼光,谁也想不到几年后那一片破房子不值钱,可是那块地皮值钱,五十多亩的面积总价值三千多万,葛孝天吃了明亏占了大便宜。
消息传出,原棉纺厂下岗的职工就炸了锅。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汗水、他们苦心经营的企业烟消云散了。可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医疗、他们的养老谁负责。他们群情激愤联名告状,当然不能告救他们危难、有恩于他们的葛孝天,只能拿县委做出气筒。他们派代表越级上访,联名告状,状告县委书记方杰营私舞弊,官商勾结,贱卖公产,中饱私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真把方杰惊出一身冷汗。
这样的经济大案件,又涉及到几百名职工的利益和县委书记方杰,市检察院很快受理立案。检察院找棉纺厂老职工坐谈,找原厂长老万,找葛孝天,当然也找了方杰。查来查去历时一个是多月,最终确认当时棉纺厂破产程序合理,财产处理合法。事实证明方书记是无意搭上了强盗船,中了葛孝天的圈套。他仅仅是吃了几餐不要钱的饭,抽了几盒不花钱的烟。
葛孝天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计,他送的衣服你能要?也敢穿?袁孟越想越怕。
“付青霞,你莫小看这件衣服,也莫看它表面上华丽,你穿在身上不是掉块皮也要掉块肉,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退回去。”袁孟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
“不退,我抹不下面子。”自知理亏的付青霞回答的声音很低,却是内心话。
“抹不下面子?你不去我去,就是和她翻脸也要退回去。”袁孟下了最后通牒,摔门出去了。袁孟知道在利益面前任何大道理都是那样苍白,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结婚以来他们第一次生气,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生气了。急水头上莫下浆,为了缓和气氛,气性头上退一步,放下来冷冷再说。
暮色苍茫,华灯初上,袁孟信步走上老街。闪烁的霓虹灯,醒目的招牌,巨幅的广告,两厢的店铺似乎越做越大,街道似乎越来越窄。电视声、卡拉OK声、车声、叫卖声把逼仄的老街装得满满的。
“袁书记你怎么一个人散步哇,嫂夫人呢?”袁孟嫌老街太嘈杂,正折进刚开发的那条新街,宣传部长邵光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着奉上烟,麻利地点上火。
“她今晚加班,女儿被她外婆接去了,我一个人出来溜溜。”袁孟瞞着家丑客气地编着故事。
“哈、哈。机会千载难逢,难得你有空,走,我们找个地方喝喝茶,聊聊天好吗?”邵光荣乐哈哈地邀请袁孟。
“好吧,到哪儿去呢?”袁孟爽快地答应了。邵部长从组织部调到宣传部,心里好像有疙瘩,正好乘机和他谈谈心。
“邵部长,宣传工作很重要也很操心,你还习惯吧?”深秋的夜晚己有微微的凉意,星光茶馆的一间雅座,袁书记、邵部长靠在沙发上捧着茶杯促膝谈心。
“还好,都是党的工作,哪里说得上操心。”邵部长客气地答道。
“袁书记,难得你有空到这儿来坐坐。”电力局长姜子玉一脚跨进来,看见袁孟急忙笑着打招呼。
“呵,小姜,不在家陪你的俏媳妇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茶,看你回去么样交差。”袁孟平易近人地开着玩笑。
“哎,我那位除了打牌就是看电视,我呀,自由人。”姜子玉双手向上张扬,好像是自由飞翔。
“呵,我说哟,今晚这里的灯光怎么特别亮,原来是袁书记在这里,真是沾光沾光。”林业局长李亚飞开着玩笑一头闯进来。
“看你那张嘴,把话都说反了,我是沾你们的光。”袁孟的话说得很含蓄。
“袁书记莫取笑我,你是书记我是小民哪来的光你沾。”李亚飞说的是真话。
“你们各局都把工作搞好了,我就不用劳神费力,这不是沾光吗?”袁孟的话说得很客观。
“亚飞凭你那张嘴能说得赢袁书记?莫自不量力。难得袁书记有雅兴到这里来喝茶,这样吧,请袁书记唱首歌么样?”邵部长微笑着提议。
邵光荣、姜子玉、李亚飞他们本来约好今晚在星光茶楼搓一局,正巧碰到散步的袁书记,所以邀到这里来。有袁书记在场自然不好开门见山地提出打牌,只好先活跃一下气氛,
“不行,我好久没有唱。生了,唱不出来了。”袁孟笑着推脱。
“谁不知道你袁书记的书法和唱歌的才能,不是入错了行说不定你早就成了大家出了名。”李亚飞不知是真话还是奉承。
巴台上的音响就在手边,拧开就是,姜子玉双手把麦克风递到袁书记的手上。
“好,今天在这里休闲喝茶,既然大家要我献丑,我就为各位献上一首助助兴。”麦克风一到手上,袁孟的喉咙就有点把持不住。
“欢迎欢迎!”邵部长高兴得鼓起掌来。
“今天我为大家演唱的是:《最炫民族风》,希望大家喜欢。”袁孟真有音乐的天赋,歌唱的才能。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有歌唱家的风度说着开场白。接着清了清嗓子,歌曲伴着音乐的节奏从他喉咙里婉转飞出:“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流向那万紫千红一片海,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一路边走边唱才是最自在,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字正腔圆,旋梁绕屋,袁孟的歌声把他们都听呆了。
“李亚飞,你也来一个,莫光当听众。”一曲刚罢,袁孟把麦克风递给李亚飞开始点将。
“心中有歌唱不得,书记妙曲在前头。”李亚飞接过麦克风自谦地说:“我的喉咙像鸭公叫,在袁书记面前真的不敢开口。”
“什么话,要袁书记唱就那么起劲,手电筒光照别人,唱,你今晚不唱也得唱。”邵部长存心要出李亚飞的洋相。
“不行,我真的唱不出来。”李亚飞放下麦克风,边说边往后退。
“亚飞,又不是比赛,唱一首大家听听,不就是放松一下嘛,有什么好推辞的。”袁孟喝了口茶笑着鼓励。
“实在要我唱,我就唱一首黄梅戏,不过还要请袁书记陪我唱。”李亚飞见不能推脱只好答应。
“好,唱什么?”袁孟落落大方地说。
“天仙配里的《夫妻双双把家还》怎么样?”李亚飞看着大家笑着说。
“可以,你先唱。”袁孟到底是麦克风前的好手,爽快地答应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李亚飞喉咙虽好,可惜有点走调。
“绿水青山带笑颜。”袁孟到底是行家,真唱出了王少舫的味道。
“随手摘下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
袁孟真是知人善任,他真没看错李亚飞,这个林业局长虽然比袁孟唱得稍逊一筹,但也挥洒自如。
“邵部长,该你的。”李亚飞有意出邵光荣的洋相。
“哈哈,众所周知我邵光荣的业余爱好除了打牌就别无所长,就莫出我的丑吧。”邵部长有意把话题向打牌上转移。
“莫吹,就是打牌,你也未必比我强。”姜子玉本是个牌精,听说打牌手就痒,趁机鼓动说:“正好一桌,看我不把你输得脱裤子。”
“打就打,看谁笑到最后。”姜子玉的话正中邵光荣的下怀。
“袁书记,难得你今晚有空,正好三差一,摸几把怎么样?”邵部长看着袁书记真诚地邀请。
“牌不是个好东西,特别是我们这类人,更容易给机会让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败坏党的风气,有损自已的形象,最好不沾。”袁孟和颜悦色,不轻不重地婉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