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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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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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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山(回忆父亲)

接到父亲临危的电话,我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急于想见父亲一面,尽管我马不停蹄地紧赶,到底还是迟了。望着父亲安详地端坐在椅子上,微张着嘴似乎还有什么要叮嘱?紧闭着双眼,难道您对人生没有一点遗憾?青袍寿鞋,一向爱整洁的您是否合适?案桌上的素菜斋饭,可适合您的口味?冲天的礼花,不息的鞭炮,那是为活着的人放的,对您已没有任何意义。飞舞的纸灰,殷红的香火,只能寄托我们的哀思,对您己是过眼烟云。

    “冷观尘世三千界,笑傲人生九十年。”九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一生坎坎坷坷,吃千般苦,历万般劫,但从未暗室欺心,良心受遣。十五岁您还少不更事,祖父就因积劳成疾突然谢世,丢下你和未成年的小姑细叔。孤儿寡母,您责无旁贷地用稚嫩的肩膀艰难地挑起破碎的家。为养家糊口您冒险收购废铜烂铁,不顾性命穿越日寇的占领区;您贩卖违禁物资,担着抓壮丁的危险跨越国民党的封锁线;您租赁几亩瘦田,日夜勤扒苦做过着食不果腹的佃户生涯。

一声春雷驱散了满天阴霾,土地改革你除分得几亩养命田外,对分给您的绫罗布匹,房屋浮财一概婉言谢绝。不是您怕复辟,是你信奉自食其力,不贪外财的朴素宗旨。“命里有来终须有,命里无来莫强求”的宿命论一直贯穿着您的人生。

      改朝换代了,人民当家作主了。但在百废待兴,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您领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子女,以一个父亲的博大胸怀,用殷殷的心血、点点汗水艰辛地滋养着我们。一个夏天的午后,我饥肠辘辘地放牛回来。揭开锅盖,一小脸盆胡萝卜菜粥正温在锅里,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我想都没想就端起来一阵牛饮。当我拍拍鼓胀的肚皮从外面回来,看见你站在土灶边就着萝卜干喝开水。我才醒悟一顿吃了两个人的午餐,后悔得直我掉眼泪。

双抢季节,我披星戴月到几里外的湖滩放牛。七月的天似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蓝天白云明星朗月,瞬间天际涌来一片乌云遮星掩月。紧跟在狂风后面的豆大雨点,劈头盖脑地扑面打来使我猝不及防。头顶炸雷不离左右地轰响,震耳欲聋。一道道闪电划破黑暗,银蛇乱舞。我紧闭双眼伏在牛背上,把生命交给上帝。我和几条耕牛像茫茫大海中的孤舟,被黑暗无情地呑蚀,在风暴中任其飘泊。

就在我惶恐无助时,耳畔隐约传来您的呼喊。从意识到天要变的那一刻,您就拼命地向湖滩飞奔,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跤,摔了多少跟头。当你一身泥浆找到我时,真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在我的记忆里,您聪明睿智风趣豁达。您确实没有读过书,但悟性极高。不知道您从哪儿漂来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的典故,说起来一套一套,有板有眼;“三打白骨精、”“蒋干盗书、”“宋江怒杀阎婆惜”的故事讲起来一回一回,生动精彩。泥工活,木匠艺,你无师自通。砌墙粉壁,修门整窗和正宗师傅相比几无差别。

七十年代初,因为我是雇农儿子根正苗红的,有幸推荐到黄冈卫校,虽然是公费,但一个学期那几十元的杂支却是巨款。几十元钱在今天不过是半天的工资,但在一个劳动日只有三四角钱,年关分配总是超支的时代,却是个天文数字,确实是子女众多的农家难以承受之重。

秋末冬初,滚滚寒流在大地上催开一层霜花,湖滩港畔凝结着薄薄的冰凌。您和母亲站在小港的两边拉着水里的拖网,起点小鱼小虾,螺蛳蚌壳。您冒着被批判的危险,为供我读书去偷偷摸摸地走资本主义。突然,拖网在水中卡住了,不管如何使劲硬是纹丝不动。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您毅然脱掉身上的棉衣,赤身裸体地跳到刺骨的水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取回了拖网,人却冻得筛糠抖颤,身青脸紫。

这是爱的驱使,也是责任使然。为了使我能顺利地完成学业,你没有别的选择。别说破冰下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义不容辞。当得知您作出如此壮举时,我感动得哭了。发誓他日我若有幸发迹,一定要锦衣玉食回报您们。

     苦尽甘来,日子像从梢往篼吃甘蔗,越吃越甜。儿女们都像小鸟一样展翅飞离。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天地。您也不愁吃不愁穿,缸里有剩米腰中有余钱,过着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日子。

是艰难生活的重压,或是岁月风霜的侵蚀,您六十多岁就患有心肌劳损。人到暮年,您烧香拜佛,禁食荤腥吃起长斋。或是清心寡欲恬淡虚无的养生之道,或是不食荤腥有利于健康,以您那样的身体,那样的心脏居然延寿半个多甲子,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我的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在别人的眼里是棵小草,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在我的心中是一座山,一座顶天立地的山。今天山虽崩塌神韵依旧,要我们堂堂正正做人,磊磊落落做事的嘱咐成为永恒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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