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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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小贪念迷失本性，省己过涤浊扬清
方杰夫妇随小沙弥来到方丈室，但见阶前奇花怒放，异卉纷呈；窗外古木参天，修竹滴翠；室内纤尘不染，银爐香烟飘渺；案头经书叠合，砚台池墨飞香。青灯黄卷，禅杖拂尘。好一个修身的福地，养性的禅房。
但见了圆法师身材魁梧，方面大耳，鼻直口阔，长髯飘逸。他身披袈裟，脚踏芒鞋，两手合十，双目微闭端坐在法坛之上。
主持了圆法师听殿前沙弥禀告，有一对善男信女在大殿焚香礼佛，观其举止端庄，朴实持重，决非一般市井之徒。又见他们循规蹈矩，温文尔雅，料得不是失意小吏就是遇难文人。出家人慈悲为怀，为善男信女指点迷津是禅的本性，急命沙弥出门相请。
静，静得连窗外松竹的婆娑声都点点入耳，时光好像停止，空气彷佛凝固。只见了圆法师微睁双目，面带慈祥，口颂佛号和颜悦色地说：“阿弥陀佛，施主朝我山门，虔诚礼佛。看你品格高雅又心神飘忽，莫非胸有疑结求我佛指点迷津。”
方杰在位时忙忙碌碌，很少留意沙门，即使有些宗教活动必须出面说几句应景的话，也是临时抱佛脚，装装门面而已。今日偕老伴到苍龙山游览，消愁解闷，也顺便到玉龙寺一昂禅风。见了圆法师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有意试探地随口答道：“法师看破红尘，洞晓佛门玄机，真乃世外高人。我今有幸朝你山门，还望法师指点迷津一二。”
方杰的话音刚落，了圆法师朗声道：“佛门本无玄机，老纳也非世外，更不是什么高人。只是滚滚红尘，世事纷争，有得有失、有功有过、有成有败、有顺有逆，不可能尽如人意。一代高僧布袋法师长汀子曾留一偈：‘手执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试看红尘中你争我斗，沽名钓誉；生意场尔虞我诈，巧取豪夺；风月地依红偎翠，花天酒地；功名场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金钱中瞒上欺下，中饱私囊，不知造化顺逆，不晓时势进退，不懂‘亊遇机关须退步，人逢得意便回头’。不明是非、不辨清浊，一味痴迷。殊不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方杰因心有积郁，阴阳失和，又得不到适时地宣泄疏导，至精神恍惚，浑浑噩噩。耳听了圆法师述禅理，剖世事，特别是那几句“有得有失，有功有过，有成有败，有顺有逆，”正点到他在任为官，一味争强好胜，勇往直前，不思退步。既有过失又不能正确面对，只是一味愧疚，刹时心事触动，只觉心慌气短。病后本虚又经过半天的游山观景，山道的跋涉，顿觉头晕眼花，一阵困倦袭来，不知不觉地倒在蒲团之上。
正在宁神聆听了圆方丈法音的施咏梅见方杰倒在蒲团，吓得神更色变，惊叫着向他扑去。只听见法坛上的了圆长老和蔼地说：“女施主莫慌，你先生久病体虚，又跋涉奔波，加上体内郁积己久。体内正处于正邪相争，清浊交搏。待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郁积荡條，休息一阵自然无碍，放心地让他睡吧。”听得施咏梅将信将疑。
见方杰沉沉地睡去，机灵的小沙弥双手托着一床绛色毛毯轻轻地覆在方杰的身上，口念阿弥佗佛悄悄地退去。
不知就里的施咏梅见丈夫听了圆法师一席话就倒在蒲团，昏沉睡去，心中不安。但见法坛上了圆法师气定神闲，面露慈祥，一付未卜先知度人济世的模样。又经他的一番剖析，早把七分害怕，三分担忧化为十分感激。
“女施主，你的丈夫思在是非之界，念在无名之中，体内郁气纠结，阻滞中焦。中焦属土，久滞化湿，湿困脾阳，脾阳不举，酿湿成痰，上蒙清窍，以至神志昏愦，行为乖张。情志致病非金石汤药能医，故郁者疏之，结者散之，清者升之，浊者降之。我用言语激他，疏其情志，达其肝木，自然无碍”只见了圆方丈对施咏梅和颜悦色地剖析禅机医理。
了圆方丈的话深入浅出，听得施咏梅如梦初醒。她泪眼婆娑地说：“大师，我丈夫虽然忝列公门，尚能克己奉公，尊崇操守，虽偶犯小过也是情不能禁，身不由已。虽然身在局内但常能自省，时悔已过。他宅心仁厚，口碑不差，为什么还遭此厄？”说罢伏地不起。
施咏梅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如诉如泣。了圆方丈听后，口颂“阿弥佗佛，”随口念了几句偈语：“谁能醒觉迷，见性悟禅机。善缘结善果，恶因佛性移。休将祸福问，只争早与迟。”了圆方丈的偈语刚颂完，只听见刚才还在昏睡的方杰在薄团中应声答道：“法师的善缘善果，无非是劝人向善，利己利人，和我们共产党恪尽职守，服务人民原是一理。”
“阿弥佗佛，妙哉，妙哉，施主浪迹红尘，能悟我佛的玄机，真是頓悟，颖悟，彻悟。”了圆法师见方杰一觉醒来，能悟到禅的真谛，那种戒众度人的喜悦溢于言表。
“师傅，大殿来了三位香客，个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正在大雄宝殿焚香礼佛，欲求见师傅一面。”殿前沙弥对了圆方丈双手合十躬身禀告。
“哈哈，佛山白云动，仙风引出来。我佛慈悲，今日群英齐聚玉龙寺，一切都有定数，一切皆是缘分。”了圆方丈闻报，手捋长髯朗声说：“请，请到讲经堂赐坐奉茶。”
“是，师傅。”殿前沙弥转身，一双芒鞋如飞地去了。
“施主，老纳眼拙，言语唐突，失敬失敬。”了圆方丈见这对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夫妇，身上没有土豪的霸气和官员的清高，误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不如意的达人显贵。现在听见沙弥的禀告，心中醒悟，知道来人一定是公门娇客，心里徒生一股歉意。
“高僧何必自谦，既入沙门都是香客，自然身无贵贱。”方杰站起来双手合十笑着回答。
“走，讲经堂来了你的几位朋友，一起去会会”了圆法师察言观色，知道新来的香客定是为了寻他们而至此，急忙边说边往外请。
“苍龙山风景奇秀，玉龙寺洞天福地，真是个观光览胜，疗养心身的好去处，方老书记到这里来，多亏了咏梅嫂子想得周到。”讲经堂内老远就听见袁孟在说话，他的声音总是那样斯斯文文。
“别提嫂子，要到这里来游览观光，解闷除烦，和我们说一声就是，非要偷偷摸摸地租车。”岳小鹏的嗓音不高却宏浑有力。
“快，别说话，了圆方丈来了。”是司机小陈的声音，很细。
“阿弥佗佛，各位施主贫僧有礼了。”一踏进讲经堂，了圆方丈双手合十向大家深深一揖。
原来，几天前韩达夜探方老书记，施咏梅拦住他一番诉说，他听后心里暗暗着急。昨晚打电话要袁孟今天带方老书记到省城看病，他已请好了几位医学专家会诊。一大早，袁孟邀上岳小鹏匆匆地来到方老书记门口，岂料大门紧锁。经过一番打听，才知他们夫妇到苍龙山游玩，早已租车去了多时。
大家一听面面相觑，山高路远，两位老人又年事已高，再说方老书记病体未瘉，如何经得起长途奔波，急忙驱车一路紧追。袁孟料得他们上苍龙山必到玉龙寺歇息，果然在这里碰到，现在看见他们平安无恙，才放下悬着的心。
讲经堂是僧人讲经说法的地方，窗明几净，条桌长椅。他们依次坐定，早有小沙弥摆上果品，斟上香茶。
了圆方丈在讲经台才坐定，岳小鹏依例自掏一笔香资，一番介绍后说：“这是我代表大家敬奉的功德，聊表一点心意。”伶牙俐齿的岳小鹏合十打拱。
县委书记！了圆方丈从来人的衣着和谈吐中，虽然猜到今天朝山绝非一般香客，想不到竟是县委书记。急忙起身口念阿弥陀佛，向众人作揖还礼：“各位父母官光临寒寺，是佛祖之幸，山门之幸，老纳之幸。”
“苍龙山因玉龙寺而扬名，玉龙寺得高僧而享誉，洞天福地，庇护八方，风调雨顺，今日朝宝刹果然名不虚传。”袁书记躬身答道。
“老纳借贵方宝地传经布道，普渡众生，无非是教化人们莫迷本性，抑恶扬善，少杀生、戒偷盗、绝淫邪、莫妄语等不良习气。劝导人们莫嗔、莫怒、莫贪。创天人合一，立与人为善，建社会和谐，和共产党的纲领法规并行不悖。佛教渡人原是此理，何须非神即仙，只要心诚则灵。”
“大法师佛学渊博，精通禅理，徳播八方。把佛经禅理溶入社会，教育人民，创建和谐，我等听后开心明智，受益良多。”袁孟虽不信佛，但了圆法师把禅理结合社会实践，深入浅出的讲解，觉得到既易懂又新奇。
“马列主义和佛教都是抽象的名词，名称不同，信仰不同，但为民利民的目标却是一致。共产党要求党员恪守党纪，服务人民；佛教要求僧侣遵规守戒，慈悲为怀，岂不是殊途同归。当然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佛门也不都是清净之地，也有打着佛的旗号，招摇撞骗，肆意敛财。你们共产党不是也有一些人拿着组织给予的权力，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道各异理亦然。”了圆法师在把佛理和当今时弊结合，精辟地阐述佛教和社会的关系。
“法师身在佛门心在天下，对佛法有独到的见解，听后使人耳目一新。”方杰对佛教一向了解得不多，也很少烧香礼佛。今天听了了圆法师的一篇宏论，自有一番领悟。
“施主过誉，出家人四大皆空，宏扬佛法，为人民祈福佑平安；心有菩提，虽清苦而志不逾；情系苍生，虽艰辛而心无悔。”了圆法师面带微笑地侃侃而谈。
“法师以天下苍生为念，破衲芒鞋，粗茶斋饭，苦炼苦修，不是根基深厚很难达到如此境界。”袁书记从心里发出感慨。
“施主此言差矣！破衲芒鞋，斋饭粗茶不是苦而是甜。世人以锦衣玉食，美酒琼浆为福。岂不闻肥甘厚味，腐肠之药。看世上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中风猝死者比比皆是。还一味贪婪，不知醒悟，岂不可悲。”了圆法师结合社会现象现身说法，
“法师晨钟暮鼓，黄卷青灯，甘受清寒，虔诚礼佛，修成仙体，此志常人难以企及。”听到此处的方杰有感而发。
“施主此言差矣，世上本无仙，哪来的神仙之体。我也是凡夫俗子，只是比常人多了一份彻悟。滚滚红尘诱惑多，没有铁石心肠，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很容易堕入其中。‘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红楼梦》中疯道人的好了歌大家都会背，都会唱，其实真正领悟者甚少。钱财如粪土，功名如云烟，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今天在坐的各位施主都是人中之龙，上事君下泽民，试问有几人受得了清苦，耐得了贫寒。变换花样不择手段地积累钱物，可用得心安？一旦东窗事发，王法加身身败名裂时，悔就迟了。”说到此处，了圆法师一脸的庄严。
听到此处，大家都被了圆法师的话吸引往了，一屋的人都屏息宁神，鸦雀无声。
“各位施主都位高权重，就像这座苍龙山一样，耐寒的青松总是立在群峰之巅，枝叶虬劲，千年不朽。那些经不起风霜，受不得清寒的草木，尽管百卉纷呈也只是一秋。更像这苍龙山下风风雨雨龙涎河，汇百川，纳细流，用清冽的甘泉滋润万民。但是如果不大浪淘沙，激浊扬清，就会藏汚纳垢，蜕化变质。就会像以前未治理的龙涎河一样，杂草丛生，垃圾遍布，河道拥塞，水流不畅，连自身都不洁净，何谈去滋万物，润人民。世上万事莫非一理，还望各位施主去用心领悟……”
了圆法师讲经说法，铿锵的语气在讲经堂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