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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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龙舟赛催人奋进，自蜕变气正风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是三年后的五月。离夏至还差十多天，天空就骄阳似火，热带的暖湿气流争相北上，越过巍峨的苍龙山，给人们带来一阵阵燥热。
静静流淌的龙涎河碧波荡漾，时有鱼儿跃上水面弄出一圈圈涟漪。两岸的香樟抽出蔟蔟新叶，像一顶顶绿色的伞盖随风婆娑。树冠深处刚启蛰的夏蝉，提前奏响它的知了曲。两岸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树阴下躲避早到的暑气。沿河宽阔的柏油公路时有车辆驰过，车内的音乐和笑声飞出窗外随风飘出好远好远。公路两边的路灯，白色的灯杆和别致的造型分外抢眼。治理后的龙涎河像一位美丽的少女，早已脱下脏乱差的旧衣，以靓丽的丰姿展现在世人面前。
端午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特别是赛龙舟更是传承千年不衰。因为龙舟赛是以村组或房族临时组合，人多手杂。就有一些人争强好胜，爱出风头故意滋事。以至抢水碰撞，斗狠打架，群斗群伤的事件时有发生，所以又叫“英雄会”。
治理后的龙涎河河道扩宽，水泥护坡，水质清晰。还有宽阔的人行道，森森的景观树，可供人们观赏纳凉。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美的环境，所以今年的龙舟赛无论是船数、人数、规模都是空前的。从农历四月二十五以后，这条静静的龙涎河就被近百条龙舟、数千健儿捣得热闹了，沸腾了。
远处响起激越的锣鼓声，河中来了一红一白一黑三条齐头并进的龙舟，击水中流飞也似的跃来。打锣的少年应着鼓点，跳跃着挥动锣锤，身上的披红像飞翔的翅膀，把锣声打得铿锵激昂。击鼓的壮汉和着锣声，弓着腰舞动着双锤，把鼓点敲得宏浑激越。两边的健儿侧身猫腰，随着指挥者有节奏的手势，握桨的双手飞快地插在水里，闻金起桨，听鼓发力。只见远处腾起一团团红色、白色、黑色的水雾，在锣鼓和喝彩声中相持不下，跳跃着前进。船头涌起的簇簇浪花，在长髯飘逸的龙头下喷珠吐玉，彷佛是三条活灵活现的真龙。
两岸挤满了看龙舟的人们，尽管打着遮阳伞也人人晒得通红，个个满头大汗。连绵十数里的龙涎河到处都是伞的世界，人的海洋。他们都踮着脚，伸着脖子，疯狂地呐喊着：“白队加油，加油！红队加油，加油！黑队加油，再加油！”
看台上的一位耄耋看客，把头上的草帽提在手上，嘴里喊着加油，手应着鼓点在草帽上猛击。那返老还童的心态，忘情的模样，真让人忍俊不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双手拿着竹竿学着划船的模样，一弯腰一抬头，一招一式做得形象逼真。看他头上滚落的汗珠，比船上的健儿更胜几分。十年，不，不要十年。他就是划前锋的破水，着蛮力的二摊。他就是新的力量，龙的传人。
美丽的龙涎河正在进行一场力与毅力的较量、智慧和技巧的比拼、美与乐的展示。那百舸争流、龙舟竞技的场面就是中华文化的传承，就是炎黄子孙的龙马精神。
紧靠河岸一只飘着红旗的机动指挥船往返游戈。推起的蔟蔟浪花一波一波扑向堤岸。“大家注意安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家注意安全……”穿着白色短袖衫，头戴遮阳帽，容光焕发的方杰站在指挥船上拿着电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
刚一转弯，方杰突然看见远处一黄一蓝两条龙舟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只见桨板挥舞，水花飞溅，夹杂着嘈杂的骂娘声，打斗声。“不好，那边出事了。”方杰一看那个架势就知道不妙，急忙催船开足马力驶向那里。
在善水村农家乐园数次拆除中，特别是渔家饭庄垮塌至一死两伤的事故，对老书记方杰的打击太大，那种刻骨铭心的打击远远超过他受的处分。良心、责任使他整日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以至精神崩溃，寝食难安，懵懵懂懂，医药罔效。施咏梅偕他苍龙山一游，使他心胸开阔。特别是玉龙寺了圆法师的讲经说法使他净化了灵魂，心有彻悟。回来后，市委书记韩达专程来看他，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促膝长谈，并引用国家领导人提出的“三个区分开来，鼓励探索、宽容失误，让敢担当、敢创新的干部没顾虑、有舞台……” “……在严格深入的教育实践中,在积极健康的思想斗争中,党员干部聚焦反对“四风”,真刀真枪开展批评,严肃认真抓好整改,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思想政治洗礼,达到了‘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目的。”
他清醒了，他知道如其这样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生活在内疚中，收收藏藏地折磨自己。不如后退一步，敞开思想，照着镜子亮丑，洗掉身上的污点，让自己生活得充实、踏实、真实。
他找到袁孟恳求召开常委会，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和要求。袁孟深情地看着方老书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方书记，只要您心中明白，能够放下，这个会开和不开都一样。”
在方杰的一再坚持下，常委会还是开了。“……我方杰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自认为招贤县的繁荣和发展有我的一份功劳，放松了自我约束。突出的表现在顶不住那些不正之风，在人情面情、在财物礼品面前没有定力，守不住底线。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坚持原则，态度中庸。特别是对善水村农家乐园的违建，在人情礼品面前，在几次拆除中自己态度中庸，神情爱昧，导致一死两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更可怕的是放松了自我改造，爱听歌功颂德，爱虚荣浮华，在建县委办公楼中不切合实际地超标准。对组织的处分虽然是欣然接受，但心中多少有些不平。纪委给于免除职务的处分，本来就是爱护迁就，还为了安慰我封了个顾问。综上所述，我诚恳地向组织建议，辞去顾问的职务。”
方杰发自肺腑的讲话、诚恳的态度，主动亮丑揭短，确实很感动人。对他辞去顾问的提议，常委会的表决没有通过。会后袁孟语重心长地对方杰说：“方书记，您的精神，您的态度，您的勇气，您的襟怀值得我学习，也值得全体常委们学习。既然您有这样的境界，就不在乎辞不辞去这个顾问。相反有您这个顾问，有您这样的精神，就是党的一面旗帜。有错误敢于暴露，有问题敢于解剖，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就要无欲坦荡，要有禅风竹韵般襟怀。今后您这个顾问就是我们的监督员，党风廉政的监督员。”
经过袁孟的一番劝慰开导，他醒悟了，想通了。他要为党，为人民继续发挥余热。他要用自己的人脉，用自己的胆略，用自己在位时积攒下来的经验，死心塌地地当起了这个顾问，当起党风廉政监督员。
“今年的龙舟赛盛况空前，近百条龙舟千名健儿，个个都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难免有磕磕绊绊，口角是非。如果不采取强有力的安全措施，万一闹起事来，那局面就不好收拾。”为今年的龙舟赛，袁孟对方老书记说了自已的想法。
“是呵，这样盛况空前的龙舟赛真是亘古未有，说明咱们这个地方富了，老百姓有钱了。传承龙舟，体育锻练，这是好事应该支持。但确是要加强管理，通知公安局和各乡派出所组织力量去维持秩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村的负责人要和各条龙舟上的指挥者立下军令状，签订安全责任书。同时成立龙涎河龙舟赛指挥部，你们都忙，就让我去任指挥长，怎么样？”方杰向袁孟主动请缨。
尽管今年的龙舟赛县委安排得周到详尽，但还是出事了，安全工作还是出事。
事情是由清河镇和新河口村两条龙舟竞赛引起的。两条龙舟并驾齐驱，不相上下地几乎划成平手。快到终点时清河镇的龙舟为了抢先，故意把他的那条黄色龙舟尾巴一摆，向新河口的黑色龙舟紧逼过去。双方一靠拢就乱了阵脚，从双方互相戽水到互相捅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后生，气性头上谁怕谁？不由分说地动起手来。纠纷发生在顷刻，一刹时叫骂声，呼喊声，打斗声不绝于耳。岸上的看客有喝止的，有报警的，还有清河镇和新河口村的观众都各为其主，为自己的龙舟健儿呐喊助阵，一场流血事故看来不可避免。
“住手，大家都住手。”就在这紧急时刻，最先赶到的方杰用电喇叭高声警告：“我是方杰，看谁敢动手！”
双方都在气兴头上，而且人声嘈杂，方杰的喊话真是对牛弹琴。他示意身后的干警，并带头一个虎跃跳到那条黄色龙舟上，从后面一把拉住那个身材修长、留着大分头的指挥手。清河镇的指挥手见有人上了他们的龙舟，而且还擒住了自己，顺手夺过一支桨看都不看就向方杰的头上砸去，不偏不倚正中头心。
方杰见喊话无效，知道今天这样的阵势只有找到指挥者晓以利害，才能平息事端。就在他拉住黄色龙舟上的指挥手刚要开口，就觉得头上一阵剧痛，身子失去平衡随即倒了下去。
“方书记！”紧跟方杰跳上龙舟的公安干警，见对方打倒了方书记，惊呼着抱住他。
“好大的胆，敢打方书记，反了哇。汪飞、程鹏快把这两条船上的指挥手控制起来。”
听说打伤了县委老领导，再说方杰的名字谁不知道，混乱的局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了。救护车来了，110来了，公安局长也来了。
“又是你！”孙国栋和清河镇龙舟指挥手一照面，马上认出来他就是清河镇原镇长的公子金世魁。三年前金世魁为了抢码头至人伤残，经过公安局抽丝剥茧式的侦察，定性为黑社会组织上报到检察院。检察院经过艰苦的侦察，顺藤摸瓜牵出了他当镇长的父亲有纵容包庇的嫌疑。又从查龙涎山庄资金来源入手，查出金镇长有用权不当和贪污受贿的事实，父子俩最终一个拘留一个判刑。想不到狗总改不了吃屎，这个金世魁还忘不了教训。在今天在这样的环境、众目睽睽之下寻衅闹事，还居然打伤了方老书记。真是屡教不改，胆大妄为，看来不再关他几个月就不长了记性。
方杰被那一桨打得真不轻，满头是血，被110紧急送到医院救治。医生在手术室缝合了伤口，作了脑CT，万幸的是方老书记除头上有一条纵向伤口外没有损伤颅脑。但毕竟有那么大年纪，又流了许多血，为了慎重医生还是强行把他留下来住院观察。
方杰浮想联翩地斜倚在病床上，他对自己三进三出401感受颇多。第一次是受处分撤职，自己受了委屈，心情郁闷，加上炎天暑热突然晕倒。第二次是他百般袒护的鱼家饭庄垮塌导致一死两伤，他的思想崩溃了，精神彻底地跨了，整日晕晕噩噩。今天这是第三次，是为了自己的责任，人民的安全，他不畏危险地冲上去。三次住院是他人生的三次转折，各有背景，各有感受，各有……
“方书记，”正在方杰的思绪像脱僵之马肆意神游时，袁孟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在市里听说您负了伤，我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赶回来，伤怎么样？不要紧吧？”
“我在指挥船上看见两条龙舟打了起来，喊话又无效，情急之下跳上去想和那个指挥手说明利害，谁知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一桨击中。已经缝合包扎了，不要紧。”方杰说得轻描淡写。
“那个指挥手是谁？”看见方书记被纱布包裹的头，袁孟气愤地问。
“开始不知道，后来听说是金世魁。”方杰一脸平静地说。
“金世魁？”袁孟疑惑地问。
“您的事情多忘记了，还记得原清河镇镇长吗？就是他的公子。”方杰告诉袁孟。
“呵，又是他！真是本性难移。”袁孟在纪委查处清河镇金镇长的汇报中听说了龙涎山庄金世魁的事。
“这个人非要严惩，真是无法无天。”袁孟见方书记被这个恶徒打伤，态度有点冲动。
“不要感情用事，拘留几天让他长点记性，不要因为打了我把事情扩大。”方杰首先想的是执法原则。
“方书记，”邱小沃提着一袋兰河蜜桃急步走进病房，她眼睛潮湿地来到方书记床前俯身问：“伤得怎么样？”
“呵！邱县长，你不是和省里的专家在河兰乡搞防果树异地蜕化试化吗？是怎么知道的？”方杰看见邱小沃慈祥地问。
“今天是端午节，我买点河兰乡才上市的密桃让你和婶婶尝尝鲜，一进城就听到议论纷纷说您被人打伤，我就直奔这里来了。到底打得怎么样？不要紧吧？”邱小沃着急地问。
“头上被砸了个口子，缝了几针，没有什么大碍。”方杰若无其事地说。
邱小沃没有辜负人民的厚望，党的寄托。在她管农业的三年里，使招贤县的农业超常发展，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特别是马铃薯和苞谷套种，棉花大棚成苗移栽的创意，为招贤县无霜期短赢得了时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深得市委的好评。她是去年当上县长的，适时艾县长退休，经县委常委会推荐，市委组织部考察，县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任命邱小沃为招贤县县长。
“听说是为调解龙舟赛纠纷被打伤的，你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保护自己。那样混乱的场合，那么多人，您还要往里冲，不要命呐？”邱小沃心痛地埋怨着。
“小邱，当时的情况你不晓得，两条船上近百人，而且手上都有家伙，那种打群架的阵势不晓得有几吓人，迟一步就会流血。”方杰一付无所谓地介绍当时的情景。
“不是有干警吗？您身着便装在那种情况下想控制局面？真是的？”邱小沃像亲生女儿般地埋怨方杰。
是呵，以后像这种情况一定要注意。今天算是万幸，要是打出个好歹来，该么样向组织交待。”袁孟接过邱小沃的话题。
“方书记，袁书记吃桃子，这是河兰乡果树基地新上市的。还是袁书记引进的新品种，品品看。”见方老书记没有什么大碍，邱小沃把洗净的桃子分别递给方杰和袁孟。
“哎！正好您们都在，上次常委会提出‘开发龙涎河，打造新景区’的方案，还有农家乐园一条街的建设规划，市委己经通过了。韩书记还专门为我们的事跑了趟设计院，看，图纸我都带回来了。”吃完桃子，袁孟用餐巾纸边擦手边说。
“呵！这么快？”邱小沃高兴地说。
“这是龙涎河整体开发的规划图，你们看看。”袁孟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张绘制好的蓝图铺在方杰面前的病床上。
“呀，好繁华的龙涎河！”邱小沃一声惊呼。只见沿河两岸高楼栉比，街道结网，绿树成荫。还有河上横跨的公路桥，玉石栏杆，星星点点的排灌站，垃圾处理场。学校、医院、托儿所、商店、超市星罗棋布地点缀其中，不枚胜举，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老书记方杰看着图纸发出内心的感慨。
“你们看这一张。”袁孟含笑地又摊开了一张蓝图。
“哎哟！袁书记真是大手笔，出手不凡，农家乐园绘得既实用又大气。”邱小沃边看边赞。
农家乐园仍然建在苍龙山脚下的善水村，离被拆除的农家乐园旧址仅隔一条大街。集宾馆超市、说拉弹唱、琴棋书画、茶馆饭庄、风味小吃、球场舞台为一体。老百姓喜欢什么这里有什么，老百姓需要什么这里建什么。更有创意的是从农家乐园延伸出一条公路，游览车直达河兰乡水果基地。游客在观光秀美的龙涎河和苍龙山的同时，可以在河兰乡果树基地采果，享受大自然的那份惬意。
“方书记，这样规划设计您看行吗？”看见默不做声的方杰，袁孟诚恳地征求意见。
“袁孟……”方杰见袁孟在虚心地征求自己的意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方书记，您怎么啦？”袁孟看见方杰面色潮红，一句话留住半截，以为他不舒服，急忙上前扶住他。
“没什么？我是心里不舒服？”方杰咧了咧嘴，摇着头轻轻地说。
“我去找医生。”听方书记说心里不舒服，邱小沃应声就往外走。
“小邱，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看了袁书记的规划蓝图后心有愧疚。想起我在任的时候，总是目光短浅，放不开手脚，默守小农经济的陈规，心中还沾沾自喜。今天看了‘开发龙涎河，打造新景区’和新的农家乐园设计图，我感慨良多。真是后生可畏，袁书记超人的胆略，超前的眼光和与时俱进的精神是我远远不及的……”方杰说着说着喉咙有点嘶哑。
“方书记您千万莫这样说，时代不同对干部的要求也不同，您为我们县的脱贫了出了大力，流了大汗，我们都记得，全县的人民都记得。我即使有点进步，也是您培养的结果。换句话说没有您的智慧，没有您的辛劳，没有你扛起党的大旗，我县就没有今天的繁华，人民也没有今天的富足，您永远是我们心中的榜样和旗帜。”见方书记深深地自责，袁孟推心置腹地安慰他。
“方书记别谦虚，我县不是您运筹帷幄，不是您的艰苦奋斗打下的基础，很难说有今天的成就。当然，袁书记在您的基础上抓住机遇，激流勇进，创造了今天的大好局面，您们的功劳都是可圈可点，可载入史册。”邱小沃的话说的很得体，也很有水平。
“邱县长谬夸了，我作为一名党的干部，一定要且行且珍惜，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我更真诚的期待，我们的所有党员干部能做到心为民所想，情为民所系，事为民所为，争做一名让党放心，令人民满意的好公仆。”袁孟说得动情，眼里充满了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