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 悔（微小说）

寒心嗜赌，历史悠久，人人皆知。年年月月，朝朝暮暮，不分寒暑，不问农桑。耳畔常闻麻将响，眼前但见票子飞。赌得个昏天黑地，神魂颠倒。

寒心痴赌，颇负盛名，几天不下火线，身上不覚寒，腹中不知肌。一个数九隆冬的子夜，几位赌友围坐方城鏖战正酣。好客的主人端来一盆炭火，放在桌下聊驱寒气。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焦糊味在室内逐渐弥散，而且越来越浓。众人都惊觉地起身查看，唯有他仍聚精会神“三筒三筒”地狂呼。等发现是他的棉鞋着火时，已经是火星四溅脱不下来。待一桶冷水浇下去，剪开棉鞋一看，己是一脚亮晶晶的燎疱，此时他才彻骨钻心呼天抢地喊痛。将息一个多月，才一瘸一拐地免强下地。“活烤火腿”的故事被好事者肆意喧染，几乎家喻户晓。

俗话说赌博场上无好汉，十赌九输。寒心已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一双子女看着同龄的孩子锦衣玉食，他们粗茶淡饭，只有无奈地强忍着。只是苦了寒心的妻子冰荷，田畈地里一年四季忙碌，耕耘播种行家里手；家里精打细算，日以继夜地操劳。随着丈夫对赌博的迷恋，她的日子正像一句俗话“黄连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家里别说有钱，就是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转眼间就不知所踪。她总是默默地忍让，试图用宽容来感化丈夫，企图以忍辱负重换来浪子回头，含辛茹苦默默地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一个三伏酷热的正午，冰荷从地里归来，汗淋淋的全身湿透。她又饥又渴蹒跚地走向厨房，突然发现前天刚买回的一壶油和才换上去的一罐液化气又不知去向，知道又是这该死的拿去还了赌债。望着厨房的冷锅冷灶，看着一贫如洗的家，想着该死的赌徒、狠心的丈夫，禁不住悲从中来。她恨赌，恨丈夫。她知道丈夫早已被赌博这个恶魔挖去了理智和良心，己经拉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更清楚，凭着自己的善良和宽容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回丈夫的覚醒。如此日子长期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冰荷思前想后愁肠百结，越想越气越想越悲，唯有一死求得自我解脱，只有一了百了才能求得内心的安宁。想到这里，她顺手拿起门后的一瓶农药，闭着眼睛忍一口气，喝了个一干二净。等人们发现时己是香消玉殒。

左右邻舍好不容易在方城找到寒心，告诉他家里发生的惨变。寒心还以为别人在和他开玩笑，仍牌不离手狂呼乱叫。等他冷静下来急如星火地赶回家时，被先期赶到的冰荷兄弟们，一顿老挙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寒心求爷爷告奶奶东挪西借地办完的丧事，家里已是一遍狼籍犹如水洗。人，许多东西在得到的时候，往往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就刻骨铭心难割难舍。难以维持的繁琐用度，开门的柴米油盐；千头万绪的家务，大小的吃喝浆洗。把一个从不理家务的寒心弄得六神无主，焦头烂额。这时她才感到妻子的可贵和重要，整日生活在无穷的思念和良心的忏悔中。彷佛日子己经尽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在冰荷逝世的第七个七天，俗称总七。寒心安顿好一双子女，带着香烛纸炮，扛着锹提着鱼肉酒菜，独自一人来到妻子冰荷的坟前。在香纸飞灰和炮竹的炸响声中，传来寒心撕心裂肺般的哭嚎。

在断断续续的痛哭声中，只见寒心一边喝酒，一边弯腰在妻子的新坟旁挖着什么。挖一阵哭几声，喝口酒又挖一阵。也许太伤心，或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累了。只见他放下锹，一头钻进刚挖好的洞里，慢慢地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过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他。只见寒心面色紫黑，四肢僵硬，已死去多时。人们在剰余的酒中闻到浓浓的农药味，还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一张从小学生练习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天呐！我没法活了。家破人亡，是赌害了我，害了我的冰荷。悔恨，悔恨，我愧对冰荷，愧对儿女，愧对乡邻，己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唯有一死，但即是死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孽。赌！赌！万恶的赌！……”

黄泉路上添新鬼，世上枉增小孤儿，看着这一对新坟，写着这沉甸甸的故事，爱赌的人们喏，该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