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曦八岁那年,外出打工的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双双遇难,他瞬间成了孤儿,寄养在城里打工的小叔家。小叔一家三口租住在二十多平方的棚区,本来就拮据的日子,突然增加一个半大的孩子,越发捉襟见肘。
小叔对不幸的侄儿百般爱怜,在朋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将这个无城巿户口的侄儿报上名,送到附近的一所小学就读。
随着年龄的增长,环境的改变,需求的提高,在一些不良少年的影响下,小胡曦由刻苦、节俭、勤学、慢慢地变成懒散、攀比、逃学、有时甚至偷偷摸摸,打架斗殴。恨铁不成钢的小叔耐心诱导,苦口劝告,小胡曦开始还能唯唯诺诺地有所收敛。俗话说“菜园的茄子挨休了,”次数多了,小胡曦心里产生逆反,对小叔的话有些不耐烦,由阳奉阴违发展到还嘴斗口,有时干脆日夜不归。
看着日益长大的胡曦逐渐变坏,小叔用尽招数。好话哄,金钱买,甚至打骂动粗,可是要服这头无缰的野马为时己晚。小胡曦像溃口的洪水,土堵的越多浪涌的越急。
十七八岁的小胡曦转眼出落得一表人材。他读书不多偏又不干粗活,整日无所事事地闲逛。但穿着却越来越时尚,戴名牌手表,着时髦衣服,快乐潇洒。小叔明知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但是长大了的侄儿早已由不得他,只能听之任之。
其实,这时的胡曦己是一个手段高明的窃贼,也不知从那里学来一手开锁的功夫,不管么样的锁到他手上都如同虚设。他不偷穷人专盗富户,一旦锁定目标就穿鞋套戴手套开锁入室。得手后尽量将室内陈设恢复原状,确认现场不留一点痕迹才迅速离开。他的高明就在于失主被窃后仍浑然不觉,到发现己时过境迁,即使报警现场己没有一点勘察的意义。
胡曦最瞧不起那些破门扭锁把现场弄得一片狼藉的小偷,他不屑一顾地说:“那不是偷是抢。开门入室,不显山露水那才叫窃。”
胡曦和别小偷不同,不贪得无厌,不频繁出击,仅为生活所需才不时露那么一手。就是不时露的那么一手,足以对人们造成恐慌,也使当地警方不堪其扰。公安局早已挂牌督办,以警长钟睿为首的专案组经过漫长的侦察,好不容易发现这个窃贼的蛛丝马迹。就在快要锁定目标时,这个窃贼突然销声匿迹,像空气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曦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凭直觉发现身边潜在着危险。他悄悄在巿郊租了间房子,深居简出。一天他坐在塘边林荫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喝着矿泉水,无聊地看着水里的游鱼,出神地听着蝉鸣。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一下撞入鱼塘,同时感到后背火辣辣地疼痛。
被撞懵了的胡曦喝了两口污水,心里暗想“完了、完了,警察到底找来了。”等他在水中站定一看,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只见一位漂亮的姑娘和一辆自行车跌倒在他刚坐过的石头上。白底红花连衣裙膝盖的位置被撞破,修长的秀腿鲜血淋漓。由于疼痛和惊吓,丰满的胸脯急促地起伏,长长的秀发凌乱地披在额前,柳叶眉下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看着闯祸姑娘惊恐的目光和无助的神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胡曦把一团无名之火化作一腔同情。他爬上岸,缓步来到姑娘的跟前,蹲下身双眼紧盯她。
“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姑娘顾不得疼痛,拼命地向后挪动竭力躱开他。
“别动!让我看看。”胡曦不由分说,一手抓住姑娘受伤的小腿,一手掀起她连衣裙的下摆。
“大哥!别这样,求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胡曦的举动,把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哀求一边拼命地挣扎着抽动大腿。
“别喊!喊什么?都摔成这样,有么事好喊的?”看着姑娘血肉模糊流血不止的膝盖,胡曦把未喝完的矿泉水倒在伤口上冲洗。由于疼痛,姑娘闭上眼睛任他所为。突然,耳边响起“嗞啦”的裂帛声,姑娘警惕地睁开眼睛,见胡曦身上半新的T恤衫被生生撕下半截,包扎在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听着胡曦霸道的语气,看着他友善的举动,姑娘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包扎完毕,胡曦在水边洗尽身上的污泥,不声不响地扶起自行车对姑娘说:“你这一跤确实跌得不轻,我算是被你坑苦了。”说完弯下腰,抓住她的双手说:“上车吧?到医院去,要不成了跛子怎么嫁呀。”
姑娘的确摔得不轻,挣扎着想站起来又力不从心地坐了下去,几次努力都是徒劳。胡曦笑着说:“大小姐别逞强了,如不介意我能抱你吗?”也不管姑娘答应不答应,他弯下身一手托起姑娘的双腿,一手抱着腰,轻轻地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胡曦推着自行车,姑娘身不由己地双手搭在胡曦的肩头。
“哎哟!差点忘了,你叫什么?住在那里?快告诉我,要不别人还以为我拐骗妇女!”胡曦突然停住车,故作惊恐地问。
姑娘满面含羞,低头轻轻地说:“胡说什么呀!不就是学了一回雷锋吗?拐弯抹角地问我的名字,用得着吗?”
“用得着,用得着,等会到医生问我你叫什么,我说不知道别人会么样看我们!”胡曦嘻笑地说。
“我叫秋月,大学毕业后在一家超巿上班。”姑娘羞怯地说。
“喔!秋月,好漂亮的名字。”他们像一对兄妹,更像一双情侣,一见如故地侃侃而谈。
安排好姑娘住院,联系了她的家人,胡曦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多美丽的姑娘,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异性使他想入非非。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体验到爱的滋味,感受到爱的甜蜜。出租屋内的胡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一夜无眠。
第二天,胡曦换上一身新装,提着水果礼品早早来到秋月的病房。秋月的父母见这么一个英俊萧洒的青年在讨自已女儿的欢心,早己喜上眉梢,乐在心窝。
“伯父伯母,是我不好才使秋月受伤,你们工作忙,我这几天正好休假,就让我来照顾她吧?”刻意讨好的胡曦大包大揽地说。
秋月父母忙说:“小伙子,是我的女儿不小心撞了你,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怎好意思再麻烦你。”
秋月的父母都在中学任教,女儿突然受伤使他们措手不及,正愁没人照顾。见如此漂亮的一个小伙子,不但主动承担责任还要求留院看护,何乐而不为。但想到终归是自己女儿不好,怎好连累人家,如是对胡曦说:“小伙子,你要是有功夫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工资我们照付。”
“大伯大妈不要客气,说什么工资,不是小瞧人吗?此事本来就因我而起,照顾小妹是理所当然。”胡曦客气地答应着。
一场交通事故使胡曦走上桃花运,他为秋月买饭菜,洗手脸,削水果,冲牛奶,照顾得体贴入微。
“多么完美的组合。”“真是天生的一对。”邻床病友的窃窃私语,听得他们面红耳赤。
几天来,胡曦在欢乐中度过,也在痛苦中煎熬。他无法面对现实,一个是如花的少女,一个是龌龊的窃贼,他甚至沒有勇气面对秋月的眼睛,那一汪明亮的秋波不断冲刷他肮脏的心灵。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与过去决裂,即便穷死饿死,再不做那见不得天日的勾当。他决心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们相恋了,如胶似漆,难解难分。胡曦在一家食品厂谋了一份管仓库的差事。因为秋月,爱发挥出的潜能是无法形容的,他一改十几年的恶习,彷佛脱胎换骨地变了一个人。出货进货不知劳累,账目现金分毫不差,深得老板和同事的好评。更可喜的是,他们的婚事也得到秋月父母的认同。己选选好吉日,请亲戚朋友为他们举行热闹的订婚仪式。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秋月家高朋满座,鞭炮齐鸣。赞誉声、祝福声、贺喜声、说笑声、两间不大的斗室充满了融融的喜悦。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材魁梧,双目有神,四十来岁的中年大汉悄悄来到小巷,在门外往返徘徊。他就是警长钟睿,经过几个月的明察暗访,摸排布控,钟睿最终将开锁入室的盗贼锁定在胡曦身上,一路追踪到这里,准备在订婚仪式上将他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十二点刚到,正在主持人宣布订婚仪式开始的时候,突然门外人声喧哗,有人惊恐地高叫“六楼窗户外挂着两个孩子,快救命呐……。”听见这恐惧的喊声,参加订婚仪式的人们纷纷从室内涌出,抬头看见对门六楼的防护网上挂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三岁不到,一只小脚横在铝合金栅栏上,另一只小腿已透过栅栏悬在空中,人倚在墙上,哭得声嘶力竭。女孩五岁不到,可能是试图扒在窗台上拉男孩,由于力量太小,抓住男孩却沒有力量拉起来,终因体力不支倒挂下来,头下脚上地卡在防护栏上动弹不得,那姿势别说爬起来,恐怕连哭都不可能。更揪心的是那几颗小螺丝,承受两个孩子的重量还能支撑多久?
一霎时,拨110、120、还有要119的声音响成一片。几个冲上六楼的汉子很快又冲了下来,原来,出事房间被两道铁门被牢牢锁死,从室内救援己是不可能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热心的巿民从家里抱来棉被床单,牵开绷紧在窗下拉成一块块临时防护网。
119、110、120响着警笛很快到了,可是看着宽敞的小巷,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带有云梯的消防车硬是开不进去,人们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
女人到底心软,秋月望着防护网里两个沒有声息的孩子,早已是泣不成声。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心爱人的悲伤,胡曦一把抓住秋月的手,轻声说:“亲爱的,多保重。”说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上六楼,在腰间摸出小包,掏出一块带着细钢丝的金属片,两道门不足三分钟就顺利打开。胡曦一个箭步跑到窗口,一手一个提起孩子,交给蜂涌而至的人们。
两个孩子得救了,人们赞美英雄,为胡曦欢呼鼓掌。胡曦却面无表情悄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警长钟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胡曦的举动在他的心里撞起了火花。罪恶之技只有罪恶之心才能产生罪恶,罪恶之技如果有善良之心同样能为民谋福。想到这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盖有红色大印的小纸片,慢慢地撕得粉碎。
胡曦径直走到警长钟睿的面前轻声说:“别声张,莫惊扰了他们,我跟你走。”
警长钟睿看了眼前这位青年,真是爱恨交织,轻轻地说:“我不认识你,原来的胡曦已经结案,你走吧,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