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手记（二）

最近病人特别多，快十一点了，候诊的病人还是有增无减。小孩子的哭闹声，病人的呻吟声，高低的闲聊声此起彼伏地不绝于耳。

“医生，医生，我老子病了，是在这里看吗？”我抬头瞄了一眼，只见来人四十来岁，坦胸露怀，圆瞪着眼眼看着我。我心里一阵不快，最讨厌这些不按号站班，蛮不讲理干扰秩序的人。

急诊？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我放下手头的病人问：“哪里不舒服？人呢？”。

 “我老子病得很厉害，己经好几天没吃没喝，人恐怕不行了。”来人见问，急匆匆地回答。

“病人在哪里？”看着门口一溜病人，我耐着性子问。

“在后面、在后面！马上到、马上到！都八十好几了还怕死，硬要来诊，吵得没有法只好抬来。”来人见问，借机发泄着心中不平。

“话不能那样说，八十好几也是人。”我丢下他嘴里轻声回答，自顾看病。

我是和你打个招呼，来了你就说不好治，我们还是抬回去，忙工时日的还花寃枉錢。”昧良心的忤逆话这汉子说得面不改色。

“你说什么？”我强压胸中不平说： “能不能治，看了再说。”

“这也是养儿子！”有候诊病人听不下去，在自语地叹息。

“医生，快，快看看，我们还有事。”只见俩个汉子扶着一个筛糠抖颤大爷边喊边闯进诊断室。急如风火，声似闷雷，又是一个像鲁智深一样的角色。

碰到这样不野蛮的人真一点办法都冇有，我无奈地和正在就诊的病人商量，起身走向诊断台。只见病人体型清瘦，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神志清楚。我为病人测体温、量血压、数心率、听呼吸、察瞳孔、看舌苔。除三十九摄氏度的高烧外，仅右上肺有湿性罗音，初步诊断为老年性肺炎。

“谁是病人家属？”我问。

“有么事？我们都是。”后来的一位年长者答应着。

我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是三兄弟吧？病情可能沒有你们说的要乐观。”我微笑着用手指了指先期打招呼的那个人说。凭几十年锻练的心理素质，微笑是对这种蛮人最好的良方。

 “别以为我们乡下人好糊弄，重病说成轻病。其实很重很重，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人脸色陡变急急分辨。

我没有答理，低头填写检查申请单。

见我没搭理，那个人急了，用讥讽的语气说：“你们医生连癌症都治，每天沒完沒了地花钱抽血，血抽干了钱用完了，人死了你们肥了。”由于说得急，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是他们的素质低下？是他们对治疗手段的误解？是对医生这个行当的偏见？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我耐着性子微笑说：“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肥吧？你看我肥吗？”我尽量用玩笑来缓和医患之间的关系。趁机接着说：“不管你们怎么理解，从负责任的角度，你父亲的这个病还要做相关的检查，起码要摄一张胸平片，查一个血常规，如果确诊了最少要用一周以上的药。”

“什么什么！你们这么小小的医院也会宰人，还人民医生为人民！花的可是我们的血汗钱，这样重的病人你也想诊，要是死在你们这里看我活扒了你的皮。”又是先期打招呼的那个人蛮横地说。

至此我才弄清楚他们兄弟的路数，抬父亲来诊病是假，敷衍父亲掩人耳目是真。农村有句俗话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老人为儿女劳碌一生，心操碎了汗流干了。像一棵树能遮风挡雨时候任子女索取，到叶落枝枯时就砍伐作薪。年逾八旬丧失劳动力的老人，活着己经对子女毫无价值。一有三病两痛要人服侍就更是累赘。像这样的老人，病不致命，花钱治疗，护理几天应该能康复。可是这样素质低下，道德缺失的儿子，硬是堵住老人生存的大门。

此情此景，对于这种软暴力，虽有忤人伦，但犯不了条律上不了公堂，只能受良心的谴责和道德的控诉。作为医生我还能和他们说什么？空有一腔热忱，空怀悬壶之技，空有同情之心。这是道德的缺失？天良的泯灭？社会的退化？人类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