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夜短,早晨五点不到,池水镇的农贸市场就热闹起来。来自四路八乡的人和车在这里汇合,那一桶桶活蹦乱跳的白鲢赤鲤青混,一车车青翠欲滴的白菜紫茄青豆,一担担雪白如玉的甜瓜藕带茭白,一蒌蒌叽叽呱呱的麻鸭乌鸡白鹅,夹杂着大饼麻花油条、馒头包子稀饭的叫卖声。车挨车人挤人,挑肥拣瘦的,讨价还价的,计斤较两的,到处人声鼎沸。
忽然沸腾的市场像热锅浇了瓢冷水,喧哗的声音突然减弱。“小心,‘杨瘟丧’来了!”人们在暗中悄悄相传。
“这个该死的不是发达了?升官了?怎么又回来了?”有人在低声询问。
“是呵!天天死人怎么不死他呢?真是祸害一千年。”有人在咒骂。
“我们池水镇又要遭殃!”有人在窃窃私语……。
人们这样恨他怕他,这人是谁?。其实他就是本乡本土池水镇人,姓杨名文双。长得膀大腰圆、方面大耳、眉似染墨、目像朗星、声若宏钟、性如烈火。就因为他那副长相,二十多岁那年被推荐到镇城管所工作。在打击小商小贩,割资本主义尾巴,强化无产阶级市场的管理中,他把自身的特点发挥到极致。素以心肠硬,手腕铁著称。不管是白发苍苍的翁媪和年富力强的后生;不管是卖农副土产的农民和卖日用百货的小贩,只要听到他的声音,都提心吊胆地看好摊位,噤若寒蝉地迎接他。
几年功夫,池水镇市场就被他管理得规规矩矩,人们对池水镇的农贸集市戏称“雷区”。那些卖农副产品、搞小商小贩的宁愿多跑十几里路到附近霸桥、和平、湖洲等乡去另辟市场。偌大的池水镇是庭冷落车马稀。他也因严厉执法管理有方,升任到邻乡霸桥当城管副所长。
就在池水镇人民对他逐渐遗忘的时候,一场春雨洒遍城乡,全面开放给长期禁锢的市场带来勃勃生机。杨文双目睹了市场由衰到盛、农村的日子由贫到富,人民生活的由苦到甜。特别是保护个体经营,规范市场管理,使他为自己过去所作所为深感自责,对人民的负罪感与日俱增。他终于痛下决心,主动辞去副所长的职务,要求回到他原来工作过的池水镇当一名普通的城管。
天麻麻亮,他头戴大盖帽,身着制服装,怀着愧疚的心情到市场巡视。面对人们冷漠和敌视他感到无地自容,脸皮一阵阵发热,心里一阵阵发冷。“砰—哗!”一辆运鱼的三轮车在行驶中突然爆胎,满载鲜鱼的塑料桶从车上滚落,活蹦乱跳的鲜鱼翻了一地。看着一地的活鱼,有的悄悄捡起来放在篮子里,有的偷偷用脚踢到避人的角落。前面有人带头,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明目张胆地哄抢。面对眼前的场景,送鱼的中年汉子急得跳脚。 “别抢!别抢!求求你们啊!”他自知无法控制局面,仍作徒劳的呼喊。
“不许抢!我是城管。”杨文双像是从天而降,一边大声喝止,一边用双眼迅速锁定刚才捡鱼的那些人。“人家做生意的也不容易,请大家把捡到的鱼都送回来!”
正在哄抢的人群忽听一声猛喝,抬头看见一位着装整齐的城管威严地维护现场。刹那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下子愣往了。有认识他的人在低声说:“快放下,他就是大名鼎鼎‘杨瘟丧’。”
听说是‘杨瘟丧’,捡鱼的人吓得神更色变,有几个机灵点的急忙放下手中的鱼拔腿想溜。“大家不要走,辛苦一下,帮帮忙把鱼捡回桶里,大热天鱼一死就分钱不值。”
或是正义的召感,或是城管的身份,或是杨文双的威名,捡到鱼的赶紧将到手的鱼送回。大家纷纷把散落的鱼,送回杨文双和中年壮汉合力抬上车的塑料桶里。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汗水湿透制服,泥浆沾满皮鞋的杨文双掏出烟一边分给大家一边说着客气话。
刚回过神来的车主急忙挤出人群,转身拿来一条香烟塞在杨文双的手上。只见他脸一沉粗声大气地说:“干什么!干什么呀!这不是羞辱我吗?兄弟快点,卖鱼要紧,莫耽误功夫。”
人们惊讶地看着见义勇为的杨文双,这就是那个作风粗暴、毫无人性的“杨瘟丧”?人们的脑海浮现几年前……。
也是夏天的早晨,一个老大爷提着几只鸡的在巷口偷偷交易,不巧被杨文双撞见,冲上去不由分说地抓住老大爷的秤砣。老大爷死不松手,不料争夺间用力过猛,一斤多重的秤砣砸在老大爷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看着满脸是血的老大爷,他有恃无恐地说:“我是维护社会主义市场,你是咎由自取……。”
“算我倒霉,怕你这个瘟丧。” 老大爷自知“理亏”、也知道不是杨文双的对手,他用手捂着伤口,咀里骂着、流着老泪,无可奈何地摇头走了。
杨文双因此一砣成名,“瘟丧”的绰号暗地里口口相传,人们都敬而远之。自此池水镇的农贸市场,只要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人们就像老鼠看见猫,呼朋唤友的,倒箩倾担地丢货跑人,那个场景不亚于电影中看到的鬼子进村。
“汤圆、又香又甜的豆沙汤圆!”一阵甜甜的女高音从远处飞来。杨文双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白嫩圆润的脸上眉清目秀,一条雪白的围裙将前胸勾勒出两座巍巍的峰峦。双手推着不锈钢餐车,上面用白纱布罩着案板碗筷,米粉豆沙。不锈钢锅里冒着腾腾热气,晶莹玉润的汤圆在沸水中上下翻滚,冒出诱人的香气。
“汤圆嫂,真是雪中送炭,快来一碗。”餐车刚停,一个青年小伙子急步跑来。
“雪莲姐,你的脸比汤圆更谗人,好想来一口。”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边开玩笑边往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