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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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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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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感湖水清又纯(上)


此次庐山之行,是应笔友南华先生之邀,为《白鹿书院拾遗》的文稿作第二次采访。我们这次没有走五老峰下的登山小径,而是乘车直奔庐山中心的牯岭街。

在遊人如织的花径,我和南华先生坐在林荫道旁的石凳上小憩。

“我那苕伢儿,翻生得很,读了几年狗脚迹,不晓得自家有九几,就是不成家,你说有几淘人。”一阵女性清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道地的方言,好熟悉的语音,不犹得使我心头一热。

我抬头循声望去,只见离我们不远站着一穿蓝一着红的两位老妇,正在津津有味地侃侃而谈。

她是谁?似曾相识的容貌,道地纯正的土语,我的脑子飞快地搜索着,试图唤起尘封的记忆。

那位穿蓝的妇女,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好意思地调了个方向。豁然,她右侧耳垂下面一颗豆大的红痣映入我的眼帘,像一把钥匙打开记忆的闸门。是她,沒错,就是她,一点沒错!尽管经历了半纪,尽管面貌己非,但乡音依旧。

我几步跨到她们的面前,轻轻地叫了声“艳姐!”

只此一声轻唤,好似石破天惊地把她愣在当场。她用双眼不断地审视着我,嘴里怯怯地叫了声“庸弟,是你吗?”

四目相注,默默无语,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位着红衫的妇女见我们拘谨地对视,打了个招呼知趣地躲开。

“老啰,都老啰!”望着对方斑白的鬓发,我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内心的感叹!

“过得还好么?”艳姐轻声问。

“好,好,你么样?”我反问。

“过呗,好歹一辈子,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艳姐的眼里流露出艾怨。

“是呵,是呵,不知不觉中一辈子就这么了了。”话音中听出了她的不如意,我赶紧附和着。

“这几十年你想过我吗?”本性难移,艳姐还是那样心直口快,我一下子被问住了。

都年过花甲龙钟老态了,该么样回答。“你说我想冇想?”我变被动为主动地反问。

“哎!我多么希望时光倒转,重新回到童年。”艳姐的眼眶有些湿润。

是呵!童年,尽管缺衣少食,尽管困苦艰难,但是龙感湖畔那天真无邪的感情,那至清至纯的童贞……。

艳姐的话引起我对少年的记忆。

离龙感湖一里之遥是我的故乡。“百里荒洲百里湖”指的就是这个地方,素有“五圩十八村”之称。

我生在湖边农家,那一片未开拓的湖滩沼泽,那随风起伏的水草蒿茅,那广阔无垠的茭白莲藕,那一望无际碧浪清波,还有那悠闲游弋的各色鱼类和飞翔起落的各类水鸟,伴随着我的童年,伴随着我的辛酸、我的快乐、我真挚的友谊和我清纯的童贞一起演绎成长。

艳姐是我的近邻,因祖父颇有田产土改时划为富农。又因和新中国同龄故取名国艳。她大我一岁,胖墩结实,黑黑的眼睛,淡黄的头发,微微上翘的小鼻子,特别是右耳垂下的那颗红痣更惹人注目。她既有女孩子的温柔细心,兼有男孩子的胆大开朗,且敢作敢为勇于担当。因是富农后裔天生地低人一等,在同龄人的眼里,她是个没有人瞧得起少人喜欢的丑小鸭。

我家逃荒至此,自然备受冷落,更兼我自幼多病,身体单薄,且又胆小怕事,性格懦弱,常被村里的頑童戏耍和欺负。因为我俩各有所短,自然同病相怜,形影不离。

夏夜,我和她一起坐在门前的树下,伴着一天的星斗,听大人们讲述着龙感湖的故事:

龙感湖原本是长江中下游的一块荒洲,因秦始皇偷玉帝的神鞭去赶山塞海,夜经此处无意间鞭梢一点,在此处溅起一块泥巴,飞向江南化成庐山。而鞭梢着地之处,顿成方圆百里的湖泊。

离此不远的鄱阳湖有一金角老龙正在龙宫洞内闭目养神,当夜听得狂风大作,雷鸣不止,急令蟹将出洞打探。少顷,蟹将慌里慌张地进来禀报:“大王,小的跃上云端,看见我们附近的西边湖岸,兀立一座青山,奇峰突起,叠峦堆翠。在离我们不远的长江北岸,被雷劈成一块大泽,四周蒿茅密布,莲藕飘香,中间波光粼粼,水天一色。”

老龙王听报,急驾祥云来到山湖之上,端的风光奇绝,山青水秀。龙王暗想,山我管不着,湖却不能一日无主。急忙修了一道奏折,奏请玉帝建议派其子敖顺为新湖之主。

玉帝准奏,降旨赦封敖顺为龙感湖之王。敖顺座镇龙宫,差虾兵,遣蟹将,呼风唤雨,十分得意。他少年得志,心高气傲,便随心所欲,喜怒无常。高兴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倒也造福黎民。一旦发怒就洪流肆虐,破堤毁物,就会祸害一方。湖边的人们深受其害,担惊受怕。经乡绅倡议百姓捐资,在百里长堤的石板桥头修建了一座龙王庙,四时祭祀求得风调雨顺。

未开拓的龙感湖像一位待字闺中的处女。但大人们无端的联想,茶余饭后的神话,使她蒙上神秘的面纱,更促使我对她探奇猎奥。

百里长堤为锁住龙感湖的蛟龙而修。沿堤一周因修堤取土留下星罗棋布的土塘子,深浅不一,数米数十米不等。春潮时随春潮飘来几条藕种,秋汛时被秋汛打来几粒莲菱在这里落土生根,形成了莲藕、菱角、茭白互生,菖蒲、蒿茅、水草共长。更有水里的游鱼,天空的白鸥,滩头的水鸟和岸边不计其数的生物在这里繁衍,形成一条生生不息生物链。

一天雨后,喜欢独来独往的我在湖边釆茭白。突然前面不远处的蒿丛深处有两只水鸟被我惊飞,耳边传来雏鸟的唧唧声。我好奇地趟水过去,见一窝毛绒绒的小鸟,闭着眼睛张开嫩黄的小嘴,在巢里唧唧地叫个不休。

我不知所措,是我惊飞了它们的父母,但愿它们能原谅我的造次再飞回来。我满怀歉意地轻抚着它们绒绒初羽,悄悄地退了出来。我一边采着茭白,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窺视着那一片领空,多么希望它的父母重新归巢。

一上午,那一片茂密的蒿丛里静悄悄的,我的愧疚与时俱增,直到肚子咕咕作响,才知道该吃午饭了。提着采来的菱白,带着浓浓的惆怅踏上归途。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茭白冲下长堤,冲进沼泽,脚下溅起了一片泥浆。拨开人高的蒿茅来到鸟巢跟前。听见响声的小家伙们一定是饿极了,张着小嘴拼命地向前蠕动。我急忙捉来小虫,分别喂进它们的小嘴。看着它们昂着头,伸着脖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感到了一份欣慰。

看着吃饱了的小家伙们安静入睡,我真犯难了,终不成我长期在这里守着喂它。带回家去自己养着。主意己定,我采来一片荷叶,小心翼翼地把鸟巢移到上面,双手捧着,慢慢地挪动脚步。我用行动弥补自己的过错,心里反而涌出一丝得意。

“站住,手上捧的么东西?”快进村了,突然头顶的树上传来一声高喝。

我一怔,听声音就知道是村里的孩子头二蛮。他长得虎头虎脑,生性顽劣,更仗着父亲是土改根子,村里的同龄孩子都让他三分。他恃强凌弱,我曾多次遭他戏弄,心里早有几分怯意。

“冇有么事,几只小鸟。”我嘴里一边答应,脚下暗暗加速。

“什么小鸟?让我看看。”树枝一阵乱响,二蛮赤膊短裤,一脸的坏笑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一边退让,一边说:“鸟娘被我惊飞,鸟儿快饿死了,我带回来自己养。”

“翻翘,躲么事?翘打呀。”二蛮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荷叶,打开一看说:“我当是什么宝贝,几只破鸟,吃不得,喝不得,还养呢?”随手一抛,巢里的小鸟没来得及叫一声,像几块石子悄无声息地撒落在远处的地上。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一头向他撞去,把毫无防备的二蛮撞了个仰面朝天。一个存心戏弄,一个情急泄愤,两个人在地下翻滚着打成一团。渐渐地我感到力不从心,眼看就要落败。

“叭、叭,”两声竹杆着肉的脆响,二蛮只觉得背部一阵疼痛,扭头一看,只见艳姐小脸通红,一根拇指粗的竹杆眼看就要落到他的头上,急忙在我身上一个翻滚站了起来。看着艳姐高扬的竹杆和我拼命的架势,量寡不敌众,只好嘴里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惺惺地走了。

见他要走我抬腿就追,被艳姐一把抓住说:“算了,算了,你以为真的能打他,不过是吓他一下。今天要不是正好被我碰到,就有你的好看。”

看见我一边流着鼻血,一边查看小鸟的伤心样子,艳姐眼睛红红地说:“别难过,你势单力薄以后就莫一个人乱跑,要下湖邀上我,有姐在看谁敢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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