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熊道正的头像

熊道正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02/11
分享

龙感湖水清又纯(下)

龙感湖水清又纯(下)

一个盛夏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无情地烘烤着大地。我躺在树荫下的长板凳上,闭着眼睛无聊地听着树上声嘶力竭的蝉鸣。忽然我感觉到脸上有条小虫在爬,轻轻的,痒痒的,“啪”我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掌。

“卟哧!”耳边传来忍禁不住的轻笑,睁眼一看,只见艳姐穿一件的兰布上衣,裤腿高挽,赤着双脚,圆圆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上晃动。

“走,戽鱼去!”艳姐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我。

我们扛着小锹,拿着脸盆,越过百里长堤来到一条杂草丛生的小沟。

“就这里!”艳姐放下工具,指着小沟说。

沟不太宽,上面水草覆盖,看两岸草根裸露,水顶多二尺来深,几只蜻蜓静静地倒挂在水草上。

“这里有鱼?”我不相信地摇着头。“走吧,你在那边的树下等我,我去摘点莲蓬,莫在这里把人热死了。”我身上汗流如注,有心打退堂鼓。

“我就不信热的人死,也不信这里冇有鱼。”艳姐好像成竹在胸,非常有把握地一边说,一边将裤腿挽至膝上,跳进沟里,麻利地用小藕锹铲起淤泥,做成小坝将沟横断。她身上的小褂早己汗湿,一撮头发从前额披下来,挡住了视线。她用粘满淤泥的手向上一拢,头发是拢上去了却糊了个大花脸。

见我悻悻的怪笑,她把小锹往我手上一塞,故作嗔怒地说:“有么事好笑,去、去、去那头像我一样,把沟拦断,要做牢,别漏水。”天干水浅,哪里有鱼?我极不情愿地一锹一锹地挖泥作坝,而她己在开始戽水。

不知是她深通鱼性,还是提前来察看过,真的被她说中了。沒几下脸盆中就戽起了几条鲫鱼。为了不让鱼随水逃脱,她跳上岸,折来一梱柳枝,在戽水口前编起一道密密的篱笆,把随水逃命的鱼挡住。鱼见逃生的通道被堵,立刻炸了锅。原先安静的小沟沸腾了起来,从渐渐干涸的水草下面,跃起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儿,瞪着惊恐的眼睛,摇头摆尾地蹦跳挣扎,把宁静的小沟捣起一片水花。

“别捉,等干了再说,反正跑不脱。”艳姐见我急于捉鱼忙制止。话音刚落,只觉得小沟里的水反而越来越深。

“哎哟!你么样搞的呀!”艳姐边说边跑。等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顿时羞得我无地自容。原来就在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我筑的那道坝在滑坡溃口。身临绝境的鱼儿见有活水,拼命地逆流而上纷纷脱逃。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快,快填!”朝着喊声望去,我惊呆了,只见艳姐己横卧在沟底的溃口上,用身体筑成了一道肉坝。怕伤着艳姐,我不敢用锹,双手不停地挖着附有水草淤泥,在她身体的上游筑起一条新坝,为了防止再次溃坝,艳姐叫我在小坝下面插些树枝作防滑桩。

抢险成功,沟里的水被再次被戽干,摆在我们面前的鱼除装满两个脸盆外还剩一堆。怎么弄回去呢?看着西下的夕阳,四周弥漫着淡淡的暮霭,我心里暗暗着急。

艳姐除了牙齿眼睛是白的外,粘满淤泥的衣服,像黑色的铠甲。我心里暗暗发笑,如果把她摆在公园,该是一件多么完美的泥塑。

“走,洗澡去。”艳姐拉着我,来到荷花盛开的莲池。

我毫无顾忌地脱下粘满淤泥的衣服,一个猛子扎下去,潜了好远。浮上来回首一看,只见艳姐裸露着上身,未发育的身体像红杏枝头上的苞芽,在夕阳和水光映照下透着嫩红。洗去污泥的头发水淋淋地贴在脸上,黑黑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正在全神贯注地搓洗我刚脱下的衣裳。

龙感湖边的伊甸园,未尝禁果的亚当和夏娃,混沌未开,纯洁无睱。清纯纯的湖水鉴证了无邪的童贞。

“快洗,快洗,日头一落山水里的龙王就会出来吃人。”艳姐见我呆呆地看着她故意吓唬我。

“真是?”艳姐的话把向来胆小的我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像一条小鱼,几下就泅到她的身边。“艳姐,快,快上岸,”望着渐暗的天色,探着渐凉的湖水,我心里充满恐惧,惊慌地拉着艳姐。

见我吓成这样,艳姐的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苕伢,我怕么事,龙王又不吃女孩。”

艳姐顺手摘了几柄荷叶递给我说:“快,脱裤子装鱼,用荷叶围住小屁屁”。艳姐的话是那样不容置疑,是那样的纯真自然。

七菱八落是指到七月菱角就能采摘,我和艳姐各自背着木盆下湖摘菱,一不小心我的木盆翻了个底朝天。我存心要吓唬艳姐,在水底悄悄地潜到一柄荷叶下面,仰着头用鼻尖顶起荷叶换气。

覆盆落水是摘菱中常有的事,她没有在意。见我好半天没有浮出,艳姐停止采菱担心地望着水面。时间一长她心里着急,对着水面高喊我的名字,见水面没有一点动静,就开始紧张恐慌。

“庸弟,快上来,不要吓姐姐,”听她带着哭腔要下水的样子,我心里得到了一种满足。

“哎—!”见玩笑开大了,我掀开荷叶,破着喉咙怪叫一声,冲着她一阵讪笑。

 “翻生的东西,也不怕吓倒人,想翘打呀。”我翻过木盆,爬了上去。艳姐仍心有余悸,不断地数落埋怨。

“你也是,逗你玩的,这点水未必淹的我死,着寃枉急。”我故作轻松地说。

“不是淹死你,这湖大水深,变化无常,再说这水里本来就有许多伤人的怪物。”艳姐说的挺认真。

“不信,青天白日,你吓吧?我不怕。”为了管住我,她总是吓唬人。老一套,我不屑一顾。

“噢!你不信,我给你说件真事,是我爷爷告诉我的。”艳姐不急不慢地接着说。

“好吧!就被你骗一回。”我边摘菱角边说。

还是我爷爷的时候,邻村有张姓两兄弟下湖罩鱼。鱼具是用七八尺长的阔竹片,扎成三四尺对径的桶装网,看见水里有动静,按下去就能罩住猎物。只要动作快一抓一个准,而且尽是不易捕获的大家伙。

这天风平浪静,老大摇船老二拿着鱼罩,双眼紧盯着水面。半晌刚过,一阵狂风吹来几片乌云,瞬间乌云斗暗。眼看着要起风暴了,兄弟俩急忙返航。正在这时湖底游来一物,把水面犁出一道浪痕。机不可失,说时迟那时快,弟弟抓起鱼罩看准浪头狠命地按下去。只见水底翻起一堆浪花,鱼罩一阵乱抖,险险脱手。弟弟快速抽出鱼叉,狠狠地扎了下去。

突然弟弟一头栽了下去,水面上顿时涌出一阵红浪。失去控制的鱼罩浮了起来,无力地飘在水面。恰在此时一声闷雷在湖面炸响,狂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来,把哥哥惊得目瞪口呆。波涛汹涌的湖面,只见风吹雨打的鱼罩在湖面时隐时现,那里还有弟弟的影子。一江的雨雾,风急浪高,无际的湖面,救人,谈何容易。

湖底有恶龙吃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张氏兄弟的遭遇经过人们的咵张喧染,使人们谈湖色变。几天后,有人发现弟弟的尸体被浪头推向湖滩的芦苇丛边,离尸体不远处,一条人高的大青鲤也浮在水面,腹部横穿着一柄锋利的五齿鱼叉。

“龙王也是,又不是为了吃,非要把人弄死。”我氛氛地说。

“是呵!这湖千年不干,水底下什么沒有?你不晓得,前年住在村头张大叔家的三条水牛抛放在湖中,晚上只回来两条,那条怀孕的大肚子母牛就是沒有回来。他家父子俩人撑着溜子,在附近找了个遍,最后听打鱼的说十里以外的“涉墩”有条死牛。

第二天父子二人随渔船来到“涉墩”,只见他家的那条母牛深陷在淤泥里,一群乌鸦呱呱乱叫地在周围起落盘旋。死牛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得皮开肉绽,尸体上布满了的鸟屎兽粪,惨不忍睹。

 “这湖里真有龙王水怪?”艳姐的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

“是呵?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能一个人下湖,更不能随便划水。”艳姐看着我喉头有些哽咽地说。

“做么事喲?不就是想吓你一下,以后听你的就是!”听艳姐的声音有些异样,我安慰她。

好长时间的沉默,只听见摘菱的嘁嚓声和翻起菱叶的拍水声。

“哎!调皮佬,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想我吗?”艳姐的话打破了寂静。

望着眼睛湿润的艳姐,我笑着说:“你不在我身边,你到那里去?”

“鬼东西,到底想不想?”向来和善艳姐突然板着个脸。

“么事想不想,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我想都冇想就随口答应。

沉默,好长时间的沉默……。

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没有看到艳姐。到她家找了无数回,她妈总说走亲戚去了。好长时间我在大人们的口中得知,原来艳姐湘南有位姑姑,姑爹是部队的军官,复员后在一家工厂当领导。因膝下无嗣,早有将内侄女国艳过继之意。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不管妈妈怎么劝,国艳就是不答应。今见渐大的国艳身在农村,又背着地富的恶名,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不挪窝绝无出路。再说正是读书的年龄,如果再不抓紧入学,将会耽误一生。经反复磋商,权衡,她父亲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哄上了车,一路奔波地投奔姑母去了。

艳姐一走我像失去主心骨,一下清冷了许多。随着农村基础教育的开展,我坐在龙王庙的偏殿里,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学究,拖着长腔摇头晃脑地教我们读人手口,山石土。每逢星期天,我默默地来到龙感湖畔,来到和艳姐采莲戽鱼的地方。触景生情,激起我对天真童年的无限怀念。

不知不觉中龙感湖一望无际的水渐渐退去,沼泽慢慢干涸,堤下的土塘子日渐见底,随手就可以拣到蟹鳖虾,捞到鲢鲫鲤,真是腑首拾金呵!

不知不觉中龟裂的沼泽地里,一台台轰鸣的机器,挥动着巨臂挖出了一条条深港小沟。一辆辆奔驰的汽车,拉来了石头砂子,修出了一条条公路。人称铁牛的拖拉机,拉着雪白的犁头,波浪般地翻起乌黑的泥土。

不知不觉中,铺满新绿的沃野里,建起了一排排黄墙黄瓦的新房。一根根电线杆破空而立,一面面红旗迊风飘舞。一群群来自祖国各地的热血儿女,十几万农垦大军汇集一起围湖造田。泽国变桑田,荒湖成闹市,几年功夫这里要有尽有。经过十几年奋斗,龙感湖已成为鄂东的重要粮仓

“谁说江湖依旧,人面己非。”我说“人己离散情依旧,人面己改湖己非。

艳姐,别走,我陪你重回故土,虽沒有清纯纯的湖水,却有深深的情意。去吧!去旧地重游,去小池镇板桥村香火百年的龙王庙,烧上一炬香保佑阖家平安。去吧!去大别山下,去黄梅下新镇那保存完好的湖泊湿地,再回忆清纯的童贞。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