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书记（微小说）

村书记春汉四十来岁，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咀唇，身材魁梧，胆略过人。由于他为人正派，性格憨厚、狂惑戆陋、忠诚直率，人送绰号憨书记。

今年的雨下得邪乎，自入梅以来起就连旬继日。小下时飞珠溅玉，大下时如倾如注，直下得沟满濠平，塘堰横溢。稍高处水深盈寸，低畦处一片泽国。长江水位每日不断地飒升，直逼警戒线。临堤的湖水肆意猖獗，喧嚣着撕址大坝。内港内湖被困的洪魔，掀起的浪峰一波波张牙舞爪寻机突围。外洪内涝像利剑随时都可能涂炭生灵。人民的利益大如天，防汛救灾刻不容缓！从中央到地方，从主席到百姓，上下一心，严防死守。

憨书记这个防汛战场上最基层的指挥员，以他的才智，以他的憨劲，夜以继日地安排人力，预备器材。他分管的外江内湖，危堤险段，处处以身作责，事必亲躬。顾大局保干堤，该抽的劳动抽了。保丰收护民坝，该调的民工调了。他忙得昏天黑地，恨不得长三头六臂。

但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村圩，虽然安排了巡查，可总是放心不下。他所辖的行政村滨江临港，美丽富饶，公路纵横，高楼栉比。星罗棋布的疏菜基地，成片果园，万头猪场，精养鱼池。还有满畈的稻菽，百亩荷塘。这些都是劳动的成果，人民的财富，容不得半点疏虞。

中午，干堤交班后他来不及扒口饭直奔村圩。平日美丽恬静的善水港，因为暴雨，加上各排水口向这里日夜倾泻。滚滚浊流淹没了碧荷，扯断了红菱，蒲草茭白露出尖尖的细叶，无奈地在激流中随波摆动，宽阔的港面时有团团水草杂物漂浮。平日那条高高的民圩也显得分外低矮，虽然在风雨屹立，但两边的落差更显得岌岌可危。

老天彷佛在考验他的意志，一片乌云带来倾盆暴雨劈头盖脸打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彻彻生痛。他强睁着眼睛低头猫腰，在村圩寸边寸角地搜寻。那是什么？荷塘水面有一个涌动的水花！他来不及多想，亡命地冲下圩坝跳下去，感到脚下有一股冲力，一股很大的冲力。“管涌”，脚下的这股涌动的暗流就是防汛中令人色变的管涌。莫看不大，它是港水贯通圩坝涌进来的，利用内外的压差不断地在圩坝内冲刷，使管涌越冲越大，直至淘空酿成溃口。

一向沉着的他惊慌了，恐惧了。他高呼示警，叫村民回村调人。他自己全然不顾劲风疾雨，和村民用编织袋飞快地装土，在管涌四周围起一圈。他知道，只要垒成和外面水位一样高的编织袋井，内外水位持平管涌里的水就不会流动，也不再冲刷。他知道这是处置管涌最佳的应急方案，保圩抢险到了拚命的时候。

听到消息的村民蜂拥而至，他知道这个地方太危险，劝阻了妇孺，挡住了翁媪。

“洪水猛兽”这个词在这里得到充分地诠释，顷刻间荷塘涌出的不是水花而是水柱。尽管用编织袋垒起的井已成规模，但是塘里的淤泥动摇了基础，在水的压强下不断地滑脱。而且浑浊的水柱越来越高，越来越粗，溃口迫在眉睫。

“不行，必须从外面堵住管涌的源头。”他向身边的人说：“成功失败在此次一举，你们要提高警惕确保人身安全，一有危险就赶快撤离。”他也作了最坏的准备。

“从外面堵源头？激流旋涡你不要命呐？”身边的人拉住他。

“大江大河我都不怕，还怕这条小港。”他的憨劲发了，一摔手冲上坝顶。

他看见离岸十几米处的激流中有一个旋涡滴溜溜地飞转。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水面的枯枝败草。旋涡的底下就是源头，下面一定有洞，一个很大很大的洞，只有塞住它圩坝就可望保住。放眼四顾，只见一老翁坐在轮胎的本盆中取网。他灵机一动，几步跨到老翁旁边说明用意。

“不行，那个地方是虎口，它的引力很大，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旋进去。”老翁紧抓轮胎不放。

来不及解释，他飞快地搬来几个装满土的编织袋码在轮胎上，跳下水推着轮胎向旋涡里游去。

“书记危险，太危险！”“等一下，系上安全绳！”岸上的人着急地高呼。

“来不及了，放心吧。”憨书记在水里高声回答：“不要管我，你们赶紧装袋压浸。”

风高浪急，憨书记把装着土袋的轮胎几次推到旋涡中，可是没来得及沉下去就漂走了。来往几个回合，眼看的体力不支。有岸上有人高叫放弃，也有人准备下去替换。又一次失败了，只见憨书记把装土袋的轮胎再次推到上游，然后顺流而下，在快要接近旋涡的时候他毅然拧开轮胎的气门芯子。轮胎很快瘪了，恰恰在旋涡的中央沉了下去。憨书记也随着轮胎土袋，随着水的引力，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沉了下去。

荷塘的水柱冲出一股浊流后不冒了。憨书记自幼生长在江边，练就一身好水性，人们在惊愕中期待，期待他象平常一样，边摆头边抺脸从水里冒出来。可是没有，刚才的旋涡不见了，只见一港的狂涛翻滚。

有几年青人下水潜到刚才旋涡的地方，几上几下，终于在水底的编织袋下找到他。猜测可能是怕编织袋堵涌不准，他硬是不顾生死地摸准涌洞把一轮胎的土袋塞进去。或是管涌的引力，或是体力不支，为了保护家园，为了人民的幸福，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英雄，和平年代的英雄也需要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的勇气。憨书记的牺牲也和他们一样壮烈。

憨书记，您真憨得可以！憨的值得。憨得惊天地，泣鬼神。望着英雄的遗体，人们痛哭失声。人民的好儿子，党的好干部，他是一面旗帜。这面无私无畏的旗帜，在天灾面前、在人民的心中永远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