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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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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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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上)


红莲瓜子脸、柳叶眉、双眼皮。薄薄的嘴唇,浅浅的酒窝,黑缎子般的秀发在脑后飘逸。虽是三十出头的少妇,仍不失少女的清纯。给人一种端庄持重,俏丽妩媚的感觉。

别看红莲秀色可餐,艳丽动人。可是她的难言之隐像毒蛇吞噬着心灵,像黄连浸泡着感情,靓丽的外表里装满了苦涩酸辣。

三年前,她如愿地嫁给了邻村青年魏少雄。一表人材的魏少雄勤劳扑实,憨厚寡言。更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就把木工活做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享誉十里八乡。那年魏少雄应红莲父亲之请,到他家打家具。初见红莲,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既然两心相慕,暗地里少不得眉来眼去,也就有月上柳梢头的浪漫,人约黄昏后的情趣。经过半年的沟通了解,两个年轻人心相应,意相投,逐暗许终身。

尽管这对年轻人的地下活动做得很慎密,但逃不过父母的眼睛。魏少雄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就盼孙心切,看见红莲品貌端庄,贤惠淑德,托红媒到她家说合。男才女貌自然一拍即合。双方拜庚换贴,花红彩礼,择良辰选吉日行完婚大礼。新婚燕尔,男欢女爱,如胶似漆,道不完的恩爱,说不尽的缠绵。

珠联璧合,花好月圆,魏少雄对红莲越看越爱,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仗着手上有活钱,真是吃要营养,穿要时尚。穷人出身的红莲更是百倍珍惜丈夫的情意,孝顺公婆,方方面面广结人缘;勤俭持家,里里外外精打细算。她婆婆笑口常开,逢人就说“好媳妇,既漂亮又能干,好媳妇!”“我儿好福气,找了个乖巧女。”听得左邻右舍好生羡慕。

时光飞逝,几度春秋。沉浸在幸福中的红莲,隐隐觉得家里和谐的氛围渐渐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公婆脸上的笑容少了,总是阴沉沉的,对红莲少了些热情,多了些冷漠。魏少雄的温存也很勉强,即使在亲热的时候也没有往日的激情。她听见婆婆暗地里和公公唠叨:“前世没修好,接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更气人的是只要是碰到熟人和村里的老姐妹,她总是重复着“我家母鸡变成了公鸡,看着红冠朵了就是不下蛋。”“背时没看日子,倒运到我这一代,断根绝蔸……”

红莲面对公婆急转直下的态度和冷嘲热讽的言语,忍受着那种温水煮青蛙式的煎熬,想争无语,欲辩还休。她心中清楚,魏少雄家是金线吊葫芦三代单传,自到他家虽然三载有余,但是身材依旧,月事依旧,平平的肚子总是鼓不起来。自己肚子不争气有什么办法?即使受气也只能强忍,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尽量用大度换来安宁,用忍让求得宽容。

红莲的大度容忍,使魏少雄的父母更得寸进尺。婆婆听信了民间土方,不能怀孩子的女人吃了新娘子陪嫁的红蛋就能生崽。村里只要有娶媳妇的,婆婆都带着她在广庭大众之下找新娘要红蛋。只要听说哪儿的菩萨灵,婆婆就领着她到哪儿去磕头许愿,满世界地找阴阳先生演卦算命推八字。年纪轻轻的红莲尽管觉得有损脸面,尽管觉得难为情,尽管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种被扒光衣服般的羞辱。但为了家,为了安慰公婆,她尽管不信也不得不违背自己,麻着胆,厚着脸皮,木偶样地跟在婆婆后面。强装欢笑应付,内心早就伤痛得泣血。

不能由着婆婆瞎来,被逼无奈红莲竭力说服丈夫,要找出不孕的原因,只有相信科学到医院去作捡查。夫妻双双来到医院,经过医生体格检查,化验分析,多层摄像,声像成形,输卵管通水……的全方位、多层面筛查,得出的结论是双方的生殖系统未发现异常。医生开导他们说:“男性精子与女性卵子结合,看似简单,其实有一个复杂的演变过程,时间、情绪、环境、酸碱值等等,都可导致受孕半途而废。临床上婚后三五年不孕很寻常,用不着大惊小怪。像你们这种情况生育的概率很高,但一定不能性急,越急越影响受孕。”

夫妻双双如释重负地回家,婆婆听完这个好消息,微笑着从厨房提出一只冒着热气的土沙罐说:“你没有病正好,这是我到几十里外求一位土郎中开的中药。那个人真有本事,我还没有说他就知道我为么事找他,你说神不神?他还说这个方子叫种子汤,有病可治病,助孕养胎。没病能强身,补血健脾。他还拍着胸脯说吃完三个月,保管灵验。我带的钱不够,先开了三十天。喏,药煎好了,你只管喝。”婆婆边说边倒下一大碗浑黄的液体,带着一股剌鼻的辛辣。

红莲看着医院的检查报告,暗暗思量无病哪能乱吃药!看着婆婆一脸的热忱,看着那一大碗黄汤,红莲的心都碎了。但为了顾及婆婆的情绪,为了顾及丈夫的面子,为了这个家,红莲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有闭着眼睛强吞下去。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在婆婆的关照下,一天三餐,一餐不少。红莲开始只觉得辛辣苦涩,喝,只要能如愿地为婆婆添个孙子,只要不死人难喝算什么?

一个月的药喝下来,红莲只觉得肚膨气胀,嘴里一个劲地往外吐酸水,连饭都吃不下去,闻到药味就吐。婆婆看见红莲那个样子,好生高兴,一脸兴奋地逢人就说我家转运了,转大运,喜事来了。看见她买的药有效,赶紧趁热打铁,兴冲冲地找那个土郎中又开回了三十天中药。可是红莲端起药就吐,看见饭就饱,月事也跟着凌乱,人也瘦了一圈,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

“不行,求求你和妈妈说一声,这药真不能喝,我实在抗不住,再喝就会出人命。”晚上,红莲躺在床上对丈夫轻声说。

“哎!喝吧!难得妈妈一片真情,再坚持一个月再说,不是见效了吗?”魏少雄轻声细语地安慰红莲。

“什么见效,人都快没命了。”红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妈说你可能是怀上了。”魏少雄微笑着用手轻拍着红莲,往上拉了拉被子。

“什么怀上了,这个月我的肚子一直在痛,下面也一直没有干过。还怀!怀什么呀?”一向温顺的红莲愤怒了。

“我,我不知道……”魏少雄对突然发怒的红莲一脸地茫然。

“不知道?你好意思说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不知道?”红莲的话像久蕴的岩浆突然喷出:“实话告诉你,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是没有生育,没有生育怎么了?难道没有生育就不是人?就是被虐待的奴隶?”

“这、这……”莫看红莲平时温顺乖巧,一旦较起真来也不饶人。她急风骤雨般的一番话,把魏少雄鲠得结结巴巴。

“来,在这上面签个字,我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主动挪窝,决不能让你家绝了香火。”红莲腾地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从衣兜里摸出两张写好的《离婚协议书》。

“红莲,你这是干什么?妈妈要那样做我做儿子的有什么办法?”红莲的突然举动,把不善言词的魏少雄搞得不知所措。

“你没有办法?你制止过妈妈吗?你规劝过妈妈吗?你安慰过我吗?告诉你魏少雄,我温柔不能说我没有个性,我懦弱不能说我没有人格,我可欺不能说我没有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只求你在这张纸上签个字,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到底是女人,发了一顿脾气后说的话平和多了。

“红莲,看在夫妻的情份上,就没有一点回旋余地吗?”面对红莲的义正词严,魏少雄心虚地挽留。

“还回旋余地,亏你说得出口,你没看见这药把人喝成什么样?还三个月?一个月都挺不住!你看看这是什么?”红莲掏出几张化验单含着泪说:“我今天到医院看病,医生的检查结论是化学性胃炎,肝肾功能异常,中度贫血。我把你妈买的中药给医生看了,医生说那不是中药,具体是什么药他们都不认识。你妈妈真是想孙子想疯了,人都喝成这样还天天逼着我喝,这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吗……”说着说着红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这些我都不知道,纵然知道我也管不了妈妈,再说她不也是为我们好吗?”一边是至高无上的妈妈,一边是含嗔带怒的爱人,魏少雄左右为难。

“好,不为难你这个大孝子,签字!”对这种愚孝的丈夫,红莲彻底地死心了。

“红莲,别逼我。”魏少雄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

“签,别磨蹭,快点!”红莲一脸的决绝。

“好,我签,告诉你,妈妈不同意,我就是签了也没有用。”魏少雄边嘀咕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

“没有用?好!看有没有用?”红莲抓起魏少雄己签字的《离婚协议书》,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打开门,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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