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是社会的缩影,是形形色色人群的临时组合体。容纳着社会的方方面面,涵盖了家庭的林林总总,表现出人们的喜怒哀乐,这里每天以不同的遭遇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尽管人生舞台上角色在频繁地转换,然而最不愿当的角色就是住院病人。这个我平生很少涉足的地方,现在也不幸光临。只记得上班的时间不长,莫名其妙地晕倒在办公室……。
我在虚无中静静地飘荡,恍惚看见樱桃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急忙迊了上去,不料脚下发软重重地摔了一跤,手指头摔得彻彻生痛。我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气喘吁吁地一头虚汗。
睁开眼睛,一个眉清目秀的护士微笑着对我说:“醒了!扎痛了吧?采血标本。”边说边用吸管在手指上吸取少许血液后匆匆离去。
我默默地打量四周,《8—3》蓝色的标牌挂在乳白色的床头上,我知道这是八病房第三床,一直到出院它就是我的代号。
深秋的艳阳穿过窗外桂花树的枝叶,斑驳的阳光把病房的物体染上点点暖色。
大家或躺着输液,或靠着养神,或安静地沉睡,病房里静悄悄的,静得连空气都彷佛凝固了。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邻床,他斜倚在床上,前面的塑料盆里放着电子元件和各色电线。他全神贯注地把棉线粗的电线,分不同的颜色、从不同的角度插进一寸见方的元件,用微型螺丝刀拧紧,然后将电线捋了捋,觉得满意时才装进小塑料袋,放进床边的纸箱。
他饱满的面颊,尖尖的下巴,单薄的嘴唇,浓浓的卧蚕眉和细细的丹凤眼,组合出一张俊俏的脸。苍白的面颊、白皙的手、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墙壁、连窗外射进的阳光也融入这洁白的世界,纯净的白色把他衬托得那样淡雅。他做得那样入神,使我久久地关注。
“醒啦?”正在我对邻床特别关注的时候,他抬起头微笑着对我说:“您昨天入院时好吓人哟!”
“我睡的真死?难道睡了一天一夜?”他说我昨天入院,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给你用了镇静药。”他似乎很在行,羡慕地对我说:“您的人缘真好,看你的人一拨接一拨。”
学校安排照顾我的小吴,提着开水瓶正好进来,见我醒了惊喜地说:“你呀,昨天真吓人。”边说边麻利地冲了杯牛奶,坐在床边往我嘴里一边喂一边说:“昨晚已给樱桃姐打了电话,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安心养病。”
我心烦意乱,单位家里一大堆的事;学校年终要总结,上级年度要评审,家里电费冇交、洗衣机坏了要修、卫生间的龙头漏水、儿子要人照顾、还有小说《迁徙的候鸟》正要脱稿……,真一刻都不想在这里住下。
疾病突然而至,使我措手不及,格外思念家里的另外一半……。
“人在这里就身不由已,所有的事都得搁下。”见我一脸愁容,邻床善解人意地对我说。“你是甲亢合併低血糖引起的休克,用了‘心得安’和‘安定’,补充一点葡萄糖,治疗休养一段就会好。”
“你是医生?”他的行话引起了我的疑问。
“算是吧!”他脸上的神情黯然地补充说:“谁要是在医院进进出出四五年,都能混成半截医生。”
我盯着眼前这个漂亮青年,真不敢相信他已经病了四五年。初次相识又不便动问,只好改变话题:“你是搞电器的?住院也不休息一下。”
“算是吧!搞点小副业,也好打发这无聊的日子。”他的话不多,两个“算是吧”随口回答。
“工序复杂,做工精巧,你真能干!”看着他双手在小巧的元件上飞快地操作,我由衷地发出感叹。
“能干!莫糟蹋了这个词,我这个废人再能干又有么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他悲怆的语气,我尴尬地打住话头。
“哎哟喂!哎哟,痛死了我喔!……”8—1床的那位头发斑白的老大爷突然剧烈地高声喊痛,恰好打破了我们谈话的窘局。
他床边的老太太满面愁容,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大爷,一边用手在他身上作徒劳地抚摸,一边用毛巾擦着他脸上的冷汗。
我们八病房共4张床,老大爷8—1,我8—2,那个年轻人8—3,中年大叔8—4。
“鹏鹏!”老大爷的呼痛声惊醒8—4床的中年大叔,他往床头挪了挪,向门外喊了声:“打开水。”见没人答应,他把音提高了八度:“鹏鹏!一天到晚盯着手机,读书屁用冇有。”
喊声刚落,进来一个时尚的少年,大概是他的孙子,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声不响地提着水瓶正要出去。
“木头,把他的水瓶捎去。”中年男子指着8—3床说。
“哎哟,哎哟!痛死了喂!”8—1床的老大爷撕心裂肺地高声呻吟。
闻声进来一位护士,见老大爷痛得脸色发紫,拧开氧气瓶给他输氧。
“100毫克杜冷丁,肌肉注射。”管病房的张医生跟着进来。他四十来岁,修长的身体,剃着寸板头,下巴刮得铁青,说话轻声细气,不急不慢的动作给人一种老练持重的感觉。看见老大爷痛苦的呻吟,暗暗地摇头口述医嘱。
“大爷,忍着点,马上就不痛。”护士很快拿来一支吸了药水的注射器,弯下腰,在老大爷的臀部熟练地扎了下去。在护士温柔的安抚声中,老大爷的呼痛声也终于平息,老太太帮着他慢慢地躺下。
“这种病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喊起来惊心动魄。”8—2床对我轻轻地说:“老大爷是急性胆囊炎入院,不久CT查出肝脏恶性肿瘤,已向全身多器官转移,腹腔有大量积液。”
“就这么抗着?”我担心地问。
“得了绝症,又有这么一大把年纪,只有在这里活一天算一天地耗着,无非是花合作医疗的钱。”
“喊得惊天动地,听了都让人难受!”我同情地说。
“是呵,这里么样的病人没有?么样的痛苦没有?我是见怪不怪!”我的邻床洒脱地说:“其实人的生死就隔张纸,一戳就破。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昨天有说有笑,今天说死就死,有么事难受的。”
话粗理不粗,是他看多了生离死别,才有对生命的感悟,对死亡的诠释,我默默地品味着。
“我心直口快,大哥别介意。”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不妥,面露歉意故意扯开话题:“你爱人呢?”
“她在山城的一家国企任职,家里老小三四口,我只能留下来作她的后勤部长,再说这里也有我的一份事业。”
“两地分居多少年?”他问我。
“当了快十年的牛郎织女,也适应了。”我表面上很坦然,其实内心早厌倦了。
“是呵!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说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
“我都三十出头,儿子快上小学了。”
“啊!我还以为二十多呢。”
“是长得年轻。”8—4床的那位中年大叔插话:“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长得年轻有么用?只要身体好我宁愿是个老头子。”
“你长得少嫩,精神也很好,得的是什么病?”因为聊熟了我才问得随便。
“我这个病是‘不死的癌症’,医学上叫‘强直性脊柱炎。’莫看脸色圆润,那叫‘满月脸’,俗称‘激素貌’。”
他见我不解,他开玩笑地说:“在混沌初开的时候,女娲用土造男人,水造女人。谁知她一时大意,造出个腰不能弯,脚不能移的次品。”他像讲故事那样说的轻松:“不幸那个次品就是我。”
年轻人移开面前的塑料盆,轻轻地掀开被子说:“这个病得就得了,不能动弹倒也罢了,可是一发作脊骨就像蚂蚁啃噬一样,痛得钻心,只能靠激素维持。但激素用多了全身代谢障碍,又常年脚不沾地,双腿肌肉‘废用性萎缩’,真是生不如死。”
“你没去大医院?”看着他痿痺的双腿,我关切地问。
“哎!别提了,前几年尽跑大医院,CT、核磁共振、三维图像、肌电图、血管造影该查的都查了,各种检查报告单加起来半尺厚。什么洋药品、土单方、大城市、小地方,原始的丸散膏丹,现代的封闭针刀,民间的薰蒸按摩,我像一个金钢不坏之躯,任医生使尽十八般武艺。最终的结论是‘我的脊椎己经和神经、韧带、骨膜、肌腱融合,产生一系列腰腿综合症。目前国内外对治愈这种病还是盲点,只有等医药科学的新突破。’这一等就是三四年。”他像说故事那样说着自已的疑难病,听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听得心里难过,是吧?”他见我脸色凝重,嘴角微向上翘,淡淡地说:“什么叫祸不单行,我体会得最深,前两年总觉得心慌气短,开始以为是气少血虚,以后越来越严重,一查,‘窦房结综合症’,就是调节心脏搏动的驱动器出现了问题。医生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想爬到窗台上滚下楼去。”
真看不出,眼前这位谈笑自如的青年居然身患两种恶疾,我心里涌出一股同情。
“夏焘,你的气色好多了。”我正吃着小吴从家里带来的晚饭,管病房的张医生巡视到我面前说:“你是校长,听说还是一位作家。”
“作家是虚衔,孩子头是真。”我笑着回答。
“呵,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光荣的职业。邓主席让你们臭老九变香,我们老十就远不如你们。”张医生对我开着玩笑。
我正要回答,他已踱到8—1床,对剧痛后的老大爷说:“现在好一点吧?不痛的时候抓紧吃点东西。病不要紧,就像连阴雨总有放晴的一天。等这阵子过去了,就会向好的方面转变,我们一起努力挻过目前的难关。”张医生善意的谎言虽然说得圆滑,但听得我心里酸溜溜的。
“别骗我,张大夫,我的病我清楚,感谢您。”老大爷抬起头真诚地说。
华灯初上,病人都在悄悄地洗嗽,小吴搀扶着我,临走前我笑着问邻床:“给你捎瓶开水?”
“不,水瓶里还有。”他客气地回答我。
8—1床大爷的老伴看见大爷不喊不叫,晚饭也吃了半碗面条,安心地趴着床沿睡着了,响着轻微的鼾声。“就知道摊尸,快去打水洗脸。”老大爷拍着被子说。
老太太揉着朦胧的眼睛,提着空水瓶出去了。
8—4床陪护大叔的少年回去了,接替他的大婶早早就送来了晚餐,服侍完大叔,她无所事事地坐在床沿对8—3床的青年说:“檀香今晚怕又是不来。”
我的邻床应声说:“离了她照样能过。”他侧身从床底下拉出脸盆,顺手把开水瓶的水倒入一半,擦了把手脸,嘴里风趣地说:“一三五小洗,二四六干搓,只求人无烦恼,离她照样能活。”听得出他是借幽默掩饰内心的烦恼。
睡梦中我被一股袭面的寒气惊醒,就着走廊的灯光,朦胧地看见一双明眸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樱桃!”我惊喜地轻声叫着,暗想该不是又做梦吧?
“接到小吴的电话,真把我吓坏了。”她用纸巾擦着眼镜:“当天的火车票硬是买不到,只好托同学搞了张站票,要不非得等明天。那些板着脸的铁老大,永远都体会不到家有病人归心似箭的心情。”
“那是你心中着急,全国那么多人在外,哪个不归心似箭?”我劝慰她。
“病不碍事吧?小吴在电话中说得含含糊糊,医生是怎么说的?”怕惊动别人,樱桃俯下身在我耳边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事,早晨忙得没顾上吃饭,甲亢合并低血糖引起休克,用点药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为了舒缓她的紧张我故作轻松地说:“是他们小题大作,好几百里真难为你。”
“两地分居最怕的就是这个事。”樱桃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身边冇有个照应。”
“不说这些,快回家睡觉,儿子在张姨家不要惊动他。你今天太累了,有事等明天再说。”我低声嘱咐着。
“我明天大早就来,找医生了解一下病情。”樱桃拿包欲走。
“哎!”我一把拉住她说:“有什么好了解的,不是告诉了你,又不是绝症用得着瞒你?”我知道她对我的病不放心,所以干脆一句说到位。
“呸!呸!胡说什么呀?什么绝症不绝症的。”樱桃属于那种淑女型,最听不得不吉利的话。
“不是为了让你放心吗?吓着了!”我边说边顺手递上朋友送来的点心说:“柜子上有开水,吃了再走。明天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带来,有一篇小说要发出去。”
她真的饿了,小鸟依人般地靠近我吃点心喝开水,临走前替我掖好被子。在转身的瞬间她突然站着,用冰凉的嘴唇轻吻着我的额头,细声说:“是我不好,让你……”说完一个急转身,抓起包低头匆匆离去。
“你们真好,好得令人妒嫉。”黑暗中的邻床好像是自言自语。
“你没睡?”我以为他睡着了,心里一阵紧张,回忆刚才和樱桃相处时有没有不检点的地方。
“我向来就睡的不深,一有响动就醒。”邻床微笑着说:“你爱人好像比你要小得多。”
“我大她一个放牛伢,你怎么知道?”
“我有特异功能。”他神秘地笑着说:“听口音她不是本地人,你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我俩的认识,完全是一次偶然。”我怕影响别人,想尽快结束闲聊。
“有么样罗曼蒂克的故事?说给我听听。”我越不想说越惹起他的好奇。
“十多年前一天傍晚,”为了不抹他的面子,我低声对他讲述我和樱桃的初遇:“我在火车站接一位朋友,看见一个二十左右学生模样的少女,满面愁容地背着旅行包,惊慌失措地在火车站焦急徘徊,我暗中观察着。
‘你有什么难事?’我心生疑惑,网上、电视常报道少女被拐被骗的事,我不得不多一个心眼,趁朋友未到有心帮她一把。
‘我在山城一家国企工作,工休到庐山旅游,今天回家快上车时候发现钱包不见了。虽只有一千多的元现金,但包括身份证在内所有的证件及火车票全部丢失,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说着眼里溢着泪花。
她说的情真意切,直觉使我相信她。我帮她补票并买来点心饮料送她上车。临上车时她要去了我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一来二往我们就这样好上了。”
“看得出她人挺不错。”邻床用羡慕的口气说。
“你的那位呢?”我顺口问他。
“个体户,开了家成衣店。”.
“生意挺忙吧?”因为一直未看见她,所以我顺便问问。
“忙得很,忙得连家都不要。”他声音不高却含着艾怨。
不知道我无意触到他那儿痛处,我深悔自己鲁莽。
“太晚了,咱们睡吧。”我赶紧打住话题。
刚八点,一群白大褂从门口匆匆走过。我看见邻床歪着身子往床下塞盛电子元件和电线的塑料盆。
“不做了?”我笑着问。
“不做,”他笑着说:“今天是院长查房,让他看见不好。”
“怕他。”
“不是,是尊重。”他纠正着。
九点不到,二十几个白大褂把不大的八病房几乎塞满了,走在前面的是白净微胖,稍微谢顶的高院长,身后依次是各种称号的医生,再后面是端着病历夹的实习生和拿着笔记本的进修生。
张医生站在我的床前介绍着病情,依然是那种不急不慢的节奏。高院长翻着我的病历,对着一叠报告单沉吟了一会,又详细询问了发病前后和治疗的情况说,“血糖波动大一定要查清胰岛素的代谢数据。心电图异常除甲状腺所致外,不排除心脏本身的疾病,须作二十四小时心电动态跟踪,实习医生将高院长的话一字不漏记在病历上。
在8—1床面前张医生正要介绍病情,高院长却摆手制止。他轻轻地掀开被子,在老大爷的胸部用听诊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循环往复听了一遍。然后将左手掌紧贴在老大爷鼓胀的腹部,右手中指屈起轻叩左手指。实习生赶紧用笔在院长手指的地方打上印记,拿着小卷尺量着各点之间的距离,在病历上记着数据。
“院长,仔细看,让他们多学点,也算是我对医学的一点贡献。”看着一群年轻的医生在院长带领下,围着他边讲边比划,老大爷彷佛找到自己的价值。
“老人家,安心治疗,我们会竭尽全力。”高院长伸直腰和蔼地安慰着老大爷。
“谢谢院长,说心里话,人活到我这个年纪,今天走不早,明天走不迟,人生在世哪个不死。”老大爷说得很坦然:“就是要有个好的死法,像这样要命地痛,真是活受罪。”
“老人家,你说的话我都理解,我们一定设法减轻你的痛苦,希望你好好配合,安心养病。”高院长和蔼地说完转身欲走。
“院长,求你一件事。”看着将要离开的院长,老大爷突然说:“听说有一种‘安乐死’,请帮忙在我身上用用。”
老大爷的话把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面对病人的请求,高院长愣了一下,马上满脸堆笑地说:“老人家别多想,‘安乐死’莫说我国法律不允许,就是准许你也不合适。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说完快步离开。
“四床的肝脓肿穿刺了吗?”院长指着那个中年男子问张医生。
“他害怕,硬要等儿子回来。”张医生回答。
“你肝里面的脓得赶快抽出来,等穿了头脓流到腹腔就更麻烦。”院长指着他的腹部说:“赶快打定主意,决定了告诉张医生,放心,他帮你抽那点脓是小菜一碟。”
“书翰,怎么样?”院长冲着邻床和气地问。
“不死不活,就这样。”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叫书翰,名字和人一样文绉绉的。
“多休息,听说你一直在给先锋电子厂加工零件,不是不行,但一定要量力而行,莫累着。”院长说完准备离开,又回头对他说:“叫檀香帮你按按摩,敷敷热毛巾,扶起来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院长!”书翰冲着院长低声说:“我有一件事求你。”
八病房今天的事真多,莫不是提和老大爷相同的问题吧?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紧张的目光都向书翰聚焦。
“给我换人工骨头吧?”他满怀希望地看着院长。
“脊椎骨换置目前国内还没有先例,要是能做还用你催。”院长微笑着摇摇头。
“那就这么等死。”书翰绝望地喊着,听得我心里真打颤。
“话不能这么说,你患病这么久也算是半个医生,我们总不能用不成熟的技术在你身上试验吧?”临走院长顺便问了一句:“檀香近段么样?”
“三天冇见面,自己得坏了病,不能指望她。”书翰阴沉着脸说。
听了书翰的话,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查房的队伍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白大褂们一走,清冷的病房里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哎!院长刚才提到的檀香是你爱人吧?多好听的名字。”我有意打破沉闷。
“可惜了这么好名字。”书翰微微一笑。
听话听音,从他的语气中我隐约感到他们之间一定是出了状况。
静,出奇的静,窗外桂花树上飞来一群叽喳不休的麻雀。
“这些麻雀是欢乐还是苦恼,是唱歌还是争吵。”书翰闭着眼睛说。
“晴朗的冬日,阳光灿烂,它们应该是欢乐的唱歌。”我尽量说得阳光些,希望舒缓一下他沉闷的心情。
“不全是,有的是开心唱歌,有的是伤心倾诉,有的……”书翰越说越轻,好像是睡着了。
好一会,似乎睡着了的他突然从嘴里冒出一句古诗:“多情反被无情恼。”
“谁,谁无情!”我疑惑地问。
“还能有谁?”
“檀香,你们既是夫妻,说什么有情无情?”我着意排解。
“哎!麻雀又飞走了,去寻找新的高枝。”看着桂花树上飞走的麻雀,他突然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