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埋名清江
丁府管家丁方,四十上下年纪,为人机警处事老成。自幼跟随丁肇品走南闯北情同父子,目睹时势更迭,历经官海风云。今遭此突变,强忍悲痛跪受老爷重托,急忙收拾一笔金银钿软,携着夫人小姐如惊弓之鸟,连夜悄悄地逃到江边,雇帆船由建业逆流而上。
他们漫无目的地日夜航行,牢牢记住老爷的嘱咐逃的越远越好。一路上饥餐渴饮,也不知经过红日的几个起落。这天来到一个码头,船老大将船拢岸,到岸上买些粮食蔬菜,补充油盐酱醋。
夫人小姐无端遭此惨变,老爷生死未卜,急匆匆似漏网之鱼,在密封的船舱里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见船拢岸她们也借机上岸走动,活动一下麻木僵硬的筋骨。
但见此处薄雾霭霭,柳絮纷纷,渔舟点点,荷叶田田,瓜果累累,稻谷飘香,好一个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尽管在沉闷中也有一种清心悦目的感觉。找人一问,这里名叫清江驿,己远离建业数百里,夫人小姐和管家一商量,决定就在此处定居谋生。
管家和夫人小姐在当地渔民引荐下,买下一富户田园荷塘,雇人竖屋筑篱,亲自垦荒种地,养鱼殖莲。真是风云变幻造化弄人,她们做梦都想不到,由官家夫人千金瞬间沦落为村妇渔姑。
安置好夫人小姐,管家丁方乔装易容悄悄潜回建业,混迹于难民乞丐之中,暗暗打听他老爷的下落。原来的丁府官邸已被查封,且有官兵把守进去不得。听坊间传闻老爷在重兵围府时,安排好他们出逃以后,不甘被捕受辱,挥毫留诗铭志后挥剑自刎,丁方感动得泣不成声,涕泗横流。
一日丁方乞讨到一座豪门,黑底金字的扁额气派非凡。一打听这就是建业首富高俊的府第。丁方听说是高俊的宅院,心里腾起一股无明之火。你家闺女招摇过市,抛头露面遭匪人所害,还要硬逼我家老爷为你伸冤,如今落得家破人亡,死后连尸骨葬在何处都不知道。丁方越想越气,几步跨到门前向家丁大声喊道:“快去禀告,我要见你家老爷!”
一个家丁朝丁方看了看,随手丢了下几枚铜钱说:“快走,快走,要饭就是,见什么老爷。”边说向后推搡丁方。
“你们不要狗仗人势以貌取人。岂不知世事难料呵?一个月前我比你们还神气,你们能料一个月后你们不沦为乞丐。快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故人来访,老爷见到我你们一定有偿,决不诳你。”丁方到底在衙门混过,人尽管落魄但豪气仍在。
家丁看着一身胆气的丁方,将信将疑地进去了。不一会,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慢慢地踱了出来,看着丁方和蔼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莫看你家有钱财实是狗屁不懂,我千辛万苦远道而来拜访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丁方尽管衣衫褴褛,但眼里仍射出逼人的光芒。
“客官说的是,里边请!”来人客气地摊开双手,满脸堆笑地作出邀请的姿势。
“你可知我家老爷葬在何处?”一到客厅尚未落座,丁方就急不可耐地问。
“你是谁?谁是你家老爷?”高俊一脸茫然地问。
“丁肇品丁老爷,我就是他的管家丁方。我家老爷为你伸冤,得罪了当今权贵,落得自刎而死,你应该知道他葬在哪里吧?”丁方把夫人小姐嘱咐他处身险地,千万不要暴露身份的话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地一见面就急切地追问。
“哎呀!你就是丁老爷的管家,真把我找得好苦哇!”高俊一把抱住丁方,满脸惊喜地说:“老爷遇难后,都官曹遍搜你家夫人和小姐,张贴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到处捉拿,我也多派人手暗中寻找,无奈踪迹皆无。你,你一定知道她们的下落。”高俊听说是丁府的管家,心中悲喜溢于言表。
“实不相瞒,自老爷遇难,我早就更名换姓流落他乡,靠乞讨度日。至于夫人小姐在哪里我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无能为力,因此不想知道。我只问你要老爷的墓地,以你的本领不会不知道吧?”。丁方只听老爷说过高俊是社会贤达,建业的首富,但素无往来。人心叵测,非常时期岂能轻易泄漏这人命关天的秘密。
“沉香,”高俊一声轻唤,应声出来一个丫环。“速备一桌酒菜送到书房。”
“立秋,”高俊唤出一名小厮,“准备衣物,速带这位先生沐浴更衣,告诉前面闭门谢客,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是!” 小厮转身欲退被丁方一把扯住说:“天作帐篷地当床,随遇而安为饥肠,一向散淡惯了,还是这样的好。”其实跟着老爷几十年,不说锦衣玉食,一身干净清爽还是能保证。这几天为了乔妆,沒梳没洗早就有一股异味,身上奇痒无比,真想畅快淋漓地梳洗一番。但他怕的是一旦洗净露出真容,万一被人认出岂不误事。
“算了,算了,人家是怕肥水落到外人田,何妨主由客便。”高俊何等聪明,一见丁方坚辞不肯沐浴,心里早就明白其中的奥妙,赶紧开着玩笑出面解围。
踏进书房,到底是富贵人家,顷刻间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早已摆好,发出诱人的香味。
高俊一脸肃穆,用手轻轻地推开书房后面的一间秘室,只见一幅丁肇品的画像栩栩如生,前面的供桌上摆着他的灵位,果蔬水酒,香烟环绕,烛光闪烁。
高俊早已是泪流满面,拉着丁方双双跪倒顶礼叩首,嘴里轻轻地说:“恩公,你因我而死,令我抱憾终生。遍寻夫人小姐不着,原以为她们己遭毒手。岂料苍天有眼,你家义仆来访,我猜她们定然无恙。只要她们健在,我当帮其渡过难关,愿倾家荡产助她们为你报仇。苍天在上,我高俊如若心不对口,必遭横死。”
跪在老爷灵前的丁方,此时早已忍不住痛哭失声,方知高俊忠肝义胆,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
高俊含着热泪,慢慢地讲述着丁肇品老爷的身后事:
“丁老爷被逼自刎的第二天,整个建业城闹的沸沸扬扬。我听到手下的禀告,急邀一般朋友匆匆赶到知府官邸。只见一群群官兵如狼似虎,凶神恶煞在盘查过往行人,大门有重兵把守。在人头攒动前的一堵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犯官丁肇品身居高位,不格臣纲,为国效忠,却滥用职权,乱杀无辜,循私枉法,结党营私,邈视圣上,图谋不轨。事情败露,先纵妻女潜逃,后畏罪自杀,罪当灭门。着在西市暴尸三日,以儆效尤。”高俊看后只觉得五内俱焚,花重金请一绿林朋友,在当夜趁看守不备盗走老爷尸身,厚葬在离城十里以外的凤凰山上。我请来丹青妙手彩绘恩公的画像,秘设灵堂,日日祭拜,并派人四处打探你们的下落。
丁方听罢,跪倒在高俊面前,口称:“恩人,冒险收尸,重金厚葬,此恩此德,沒齿难忘。”
高俊扶起丁方,一脸悲戚地说:“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朝廷腐败,王气衰微,必有亡国的一天。夫人小姐有你在,必妥为安置,我也不便多问。一定要隐姓埋名,切莫抛头露面,轻易不能踏入建业自入虎口。老爷的灵柩香火,我当尽人子之责,时时祭拜看顾。”言毕,扣上门环,匆匆离去。
少顷,高俊捧着一个青布包袱,轻声对丁方说:“这里有黄金千两,珍珠若干,作为夫人小姐的日常费用之资,当妥为收藏。”然后拉开橱柜,顺手拿出碎银百两递给丁方说:“这些银子,作为你的盘费开销,日后有难定告知于我,在下会鼎力相助,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此地不能久留,速速离开,我将派人秘密地护送你离开建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