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道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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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侍卫传诗
军营的夜晚失去了白天的喧嚣，静悄悄的，偶有哨兵换岗的口令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旗帜飘扬的猎猎声。
中军帐内，卸去铠甲的萧衍，一缕青丝盘在头顶，捆扎的金丝上裹着一方红绫。上着丝织的月白小褂，下穿蓝色纺绸长裤，外披一件绣花紫袍。怎么看都是个白面书生，要不是住在中军帐，真不敢相信他就是统率千军万马的主帅。
萧衍这几天性情大变，白天繁重的军务，紧张的操练，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倒也精神饱满，指挥若定。最难熬的是夜晚，特别是无军务的时候，一颗青春的心总是在无端地躁动。想着那碧绿的荷塘，幽静的农舍，美丽的渔姑，伤感的小诗和她那谜一样的身世。更有那隔着竹篱羞怯的嫣然一笑，最是摄人心魄。那轻盈歌声总是无端在耳畔回响，挥之不去，使他怅然若失地魂牵梦绕。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提履箱。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萧衍面对窗外的皓月，低声吟诵他早年写的情诗，借以释放自己的情怀。
“将军，你已经站了好久了，又在想着那个渔姑吧？夜深了，被裘早已铺好，该歇息了。”贴身侍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小声提醒。
“英子，你觉得那个渔姑是不是荷花仙子，怎么一见就那么令人难忘。”萧衍总是这样，战场上严肃认真，那是性命攸关生死相搏。生活中却充满情趣，那是人的品性生活本能。所以一脱战袍，不管官兵都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说笑。
“你说她是荷花仙子就是荷花仙子，你说她是渔姑就是渔姑，人由心定。依我看她是人，一个清纯可爱的美人。不，那天你为他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她都不用正眼瞧你，应该叫冷美人。”十七八岁的侍卫英子，童心未灭，也不管主帅的意思，自顾天真地发表着自己的议论。
“你明天敢不敢一个人到她那里去，替我把她请来。”反正睡不着，萧衍有意逗逗这个小侍卫。
“我，嚇！你一个美男子，堂堂统军将领她都不用正眼相瞧，我去，她还不叫她的那条黄狗把我给吃了”。英子认真地说。
“要不这样，要是真想她，您不是会写诗吗？您再写首诗我帮您送去。”英子想了想又补充说：“要我去帮您送诗，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送诗，好主意。英子无意中一句笑话正中萧衍下怀。他歪着头问英子：“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骑您的马去？”英子故意调皮地说。
“好，一言为定，可是别在马上摔下来跌断了腿，长大了找不到媳妇可别怪我。”萧衍开着玩笑说。
和风习习，蹄声得得，侍卫英子一身书僮打扮，在田间小道上跃马扬鞭，老远就望见前几天到过的那家农舍。
“有人吗？有人吗？”来到竹篱旁边，英子看见的仍是和前几天一样的景致，紧闭的柴门，树下的黄犬，觅食的小鸡，盛开的荷花，就是不见人影。
英子喊了几声见无人答应，只好耐心地等待。隔断时间运足气又高声喊几声。或是他的喊声惊醒了黄犬的美梦，惹得黄狗隔着篱笆对着他张牙舞爪地一阵狂吠，惊得身边战马阵阵嘶鸣。
这一下热闹啰，人喊马嘶鸡犬不宁，屋里的人有再好的耐心也控制不住。只听见大门“吱—”的一声，又是前日的那位婆婆，仍是一脸的和蔼，笑眯眯地走到篱笆边含笑地问：“小哥喊我为了何事？刚才睡着了，多有得罪。”
英子到底是在将军身边混过的人，胆大心细脑子灵活，随机应变地向老太太行了一个拱手礼，答道：“大娘，刚才性急，惊扰了你老人家，多有得罪，晚辈这廂有礼。”说毕一揖到地。
老婆婆见对面少年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心里早有三分爱意，宽和地说：“老身怠慢，反受此大礼，不敢当！不敢当！”
英子从前胸掏出一封未封口的信，双手呈给婆婆说：“我家相公前日郊游此处，无意冲撞了贵府小姐，回去后深感后悔，日夜难安。昨夜写小诗一首，聊表愧意。今命我送与小姐，并带来一块寿星玉佩赠与您老人家，作为惊扰道歉之资，望您老人家笑纳。”说完又一揖下去。
英子聪明伶俐，一张小嘴能说会道，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惹得老婆婆疼爱万分。
丁小姐突遭家庭惨变亡命至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早已心如槁木万念俱灰。前日那貌似秀才的青年，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在她沉寂的心田也曾激起一阵阵涟漪。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自思亡命至此，当卧薪尝胆，家仇未报岂能儿女情长。
今日她闭门剌绣陪着母亲闲聊，耳边听见一阵激越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此处农村多的是放牛牧羊，那来的马蹄声，只惊得她们母女容颜失色。
耳听得叫门声越喊越急，反而使她们定下心来。如果是官家搜捕或歹徒劫财，何需叫喊早就破门而入。因此耐着性子死不开门，看看来人的动静。直至闹得鸡飞狗叫，再不开门己是于理不通，何况来人并无恶意。
当一张素笺落到小姐手上，拆开看时，那熟悉的笔迹赋就几行小诗：“《咏荷》莫笑青莲情太痴，只因丽质惹相思。落红无意逐流水，湘子多情赏凤姿。珠玉蒙尘难改色，芙蓉入梦费吟诗。高天喜迓风云会，香魄何妨玉露滋。”
小姐手捧诗笺一路读来。诗曰《咏荷》，借荷抒怀，实藏爱慕之意。当她读到“珠玉蒙尘难改色，落红有意费吟诗”之句时，心中一动，此人莫非窺透了她们的行藏，或在试探她的出身。纵观全诗毫无恶意，也不轻狂。
小姐铺开花笺，不暇思索，一首小诗很快赋就：“烦劳惠赠咏荷诗，弱质不堪立浊池。有意落花红化土，无情风剑叶成泥。还兼夜雨丝丝冷，更有寒风阵阵飔。萱草无依谁看顾？参禅拜佛愿为尼。”丁小姐写毕仍折成凤尾状，嘱母亲只管递书，不要和书僮多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