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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亚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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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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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老家比北京晚一个小时,但也天亮了。当我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隔壁厨房叮叮当当的响声。我比以往起的稍微晚了一点儿,今天是休假结束和家里人告别的日子,吃完早饭,我就要和妻子去车站。

我微微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熟悉的家里,从沙发到炕上,东西都放的整整齐齐。妻子已经早起了,她懂我的心思,没有打扰我,好让我磨蹭一会儿,再多闻一阵儿家的味道。

我简单的洗了洗,心情沉重而且压抑的走进了厨房。母亲在做饭,一边盯着手里正在捏的包子,一边抬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昨晚休息的如何。妻子握着笤帚围绕火炉仔细的扫地,边扫边将溅落在地上的煤渣子弯腰捡起来,放在了火炉一边的煤槽里。母亲说父亲早早的去了单位,今天比较忙,让她送我和妻子到车站。我应了一声,转身坐到了灶台旁边的床上。没等我反应过来,母亲揭开火炉上冒着热气的蒸屉。我隐约隔着腾腾上升的热气,看到母亲上上下下用手抢着抓了满满一碟子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到我面前。母亲连连让我趁热吃,说着就拿起桌上早已摆好的小碗,给我倒了一些醋,又抹了一筷子油泼辣子调好。母亲感觉还缺点儿什么,她顺手拿起一头大蒜就要剥皮,我赶忙夺了过来,自己边吃包子边剥蒜皮,香喷喷的味道已经提前钻入鼻孔,顺着嘴角流下一股油。

“这是牛肉馅儿的?”我问了一句。

“是。”一旁扫地的媳妇儿回了一句。

“昨天做的包子羊肉馅儿的,你吃不惯味道。妈昨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又悄悄去外面买了一些牛肉,今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做包子了。爸吃的东西盐味儿要轻一点儿,我和妈喜欢吃羊肉的馅儿,妈调了三个馅儿。”妻子给我仔细解释道。

妻子说出来的小秘密让我心里顿时倍感酸楚。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抬头笑了笑,给妻子递了一个眼色,顺便打断似乎还有话要说的妻子。

“没事儿,瞧这孩子说的,妈做了一辈子饭,这点儿算啥,我手特别快,这只是调个馅儿的事儿,特别简单。你们回一趟家不容易,好歹吃上一口,我心里也踏实。”我一边听母亲说话,一边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食物,我想让母亲特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稍稍有一丝宽慰,也暂时冲淡我即将离开的痛苦。

事实上,痛苦是掩盖不了的。妻子扫完地后顺手又拖了一遍,放下拖把转身时,看到了灶台上鼓鼓的一袋子东西,我们问母亲这是什么。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轻轻的拍了拍手上的面,又将散落的面粉用手刮了刮拢到一起。

母亲走到袋子跟前,解开装满东西的袋子。母亲先从里面取出了一大包用塑料包好的晶莹剔透的包子,对我和妻子说,这些装好的包子是我们上火车后吃的。又指着旁边一小袋子说,这是要我们带给银川我弟弟一家人的。母亲取出包好的包子,指着袋子下面的两个鸡腿和几只鸡翅说,这是让我们路上吃的,吃不完可以带回北京。这是她从熟人那里买的鸡,喂饲料长大的鸡,没有喂过激素。

“你平时爱吃鸡翅,现在也成家了,鸡翅让给我儿媳妇儿吃,你纯吃肉就行。”母亲转过头看着妻子眯起眼睛笑了笑。皱纹丝毫没有隐蔽的爬满了母亲的眼角。我和妻子会心、笑着点了点头。我问母亲为什么给我们攒着鸡肉,自己和父亲不吃。母亲说她不馋,而且她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肉!这句话在我印象中,母亲说了二十多年。最后,母亲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块椭圆形的光滑的石头。母亲笑着问我和妻子这是做什么的,我们均疑惑的摇了摇头。母亲若有所思的说:“在北京,压力大,你们过的生活很粗糙,不能顿顿吃米饭,偶尔要吃点儿面条儿。面条儿养胃,你们可以抽空腌点儿咸菜,让这块石头压在咸菜上面。”我和妻子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声,咋舌母亲能考虑的这么周到。母亲取出石头后,提了提袋子,母亲对着沉甸甸的袋子说,这是她早上在门口买的袋装牛奶,我们本地产的,营养价值高,我们路上渴了可以喝。说完后,母亲逐一将这些吃的装入袋子,抬头看了一眼放在茶几的钟表。“该走了,要不赶不上车了。”母亲说道。

我急匆匆的穿好鞋,妻子也从隔壁的屋里带着行李过来了。母亲抓起了一件外套,边走边穿在了身上。母亲让我们先走,她后面锁门。我们刚离开巷子没多远,母亲小跑着过来,夺过妻子手里拎的行李就要自己拿。我和妻子拗不过母亲,只好给了母亲一个相对较轻的包。母亲先于我们又小跑着去叫过街的包棚三轮车,车站距离家里有段距离,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坐三轮车去车站。我和妻子知道喊不停母亲,于是我们顺着母亲的脚步也一路小跑追过去。

母亲的个子很小,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小跑起来猫着腰,阳光下的影子越来越小。开三轮车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着我们有一堆包裹,问母亲是不是去送我们出远门。母亲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我从反光镜中看到母亲侧着脸,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拉起妻子的手,仅仅的攥在怀里。到了车站,母亲跳下三轮车,抱起三轮车上的行李往地上放。我慌慌张张的给司机付完车费,跑到车站买票去了,妻子也赶忙从三轮车上取下最后一件儿行李。

母亲的前几十年都是在匆忙中度过的,母亲的认真细致让我们总是和时间赛跑。

我买完票转身,母亲迎着我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表情严肃的问我为什么自己买了票,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足够的钱坐车。妻子拽了拽母亲的衣角说:“妈,我们都已经工作七八年了。”母亲说:“有钱是你们的,在家里妈就先给你们垫着花。”说完我们都仰着头笑了笑。母亲又说:“出门在外,花钱的时候要节约,不该买的东西就不买,日子是精打细算过来的,下次回家千万别给我和你爸买任何东西。我们在家,什么都不缺,县城里也什么都有。”我和妻子看着母亲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我们就被即将开动的车叫走了。

无奈,检票的工作人员将没有票的母亲挡在了候车室里。

我和妻子刚刚坐下,车就启动了,我听见窗外一个声音朝我们呼喊。隔着玻璃,我看见母亲穿着那件熟悉的褪了色的绿色外套站在站台上。我和妻子使劲招手,母亲也在远处招手。

汽车驶出了站台,母亲抢在汽车前面小跑出了车站大门。母亲朝着一个较高的台阶努力的踩上去,母亲最终没有上去。母亲折回来,通过几级台阶小跑站到了较高的地方注视着我们。汽车完全驶出大门的时候,母亲朝我们挥动的手臂更加紧张有力。

太阳下,母亲的微笑伴着影子越来越小。

母亲终究不忍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又折回,拖着年迈的背影最终消失在驶离的汽车反光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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