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旧时痕,不似旧时景。那日商量不定,翠尾红影。
而今自望,井滞雕梁罄。衔风信,掠来时,点水镜。
天涯筑下,谁道月楼冷!一过行云落字,述我何凭。
关山难越,底事自汀滢?花重置,去纤歌,晓未醒。
前些日子师父留题《燕巢》,提起燕巢脑中第一闪现的便是史达祖的那首《双双燕·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试想那番场景,春社刚刚过了,两只燕子在楼阁的帘幕内自在穿行,看屋梁上落满了旧年的灰尘,冷冷清清。他们想停下来,再试着钻进旧巢双栖并宿。好奇地张望雕梁藻井,又呢喃软语商量个不停。瞧他们飘然而起掠过花梢,翠尾划开了红色花影。
芳香小径,春雨将燕子筑巢所用的草泥浸润。他们喜欢贴地争飞,好像要比比谁更俊俏轻盈。回到红楼时天色已晚,看够了昏暝中的柳枝花影,栖香安稳,无论其他。
且不说结句那闺阁中人,单说这燕子若待来年呢?可能当这只燕子重新回来,当日呢喃欢喜似乎还在眼前,但再次张望雕梁藻井早已是物是人非,衔起风信,掠过来时,点这水镜,忘了吧,忘了吗?此后今生天涯为巢,行云落字,述我何凭,谁道“关山难越,无人悲那失路之人。”心中清澈,由花影重置,凭纤歌渐去,剩孤影,留晓梦。
也许这便是我对爱情太过悲观,笔笔看到的皆是“这些情情爱爱比黑咖还苦”。就算是翻来手边的《浮生六记》,看到的并非是那位笑着说“我自爱之,子姑待之”的“芸”。而是一生颠沛也未得专一的女子。一直觉得就是芸的宿命。
其实,试想古往今来的爱情,流传下来的大多不是团圆的结局,就像所有人都是被岁月安排好的一般,爱情似乎也早被命运下了定义。但我总是认为纵然万千都被安排好了,与其滥竽充数真的成为岁月的傀儡,不如让我们自己来渡过我们不同的渡口,所以纵然流言满布,亦不想将就,不肯相信与托付,所信纵然孤身所赴又有何妨。直至这几日外祖母突然身体不适住院,我随侍身旁,让我开始有所期许。
与我外祖母临床的是一位年近不惑的阿姨,这位阿姨因突然脑梗住院,因发病极快且急自发病以来便长睡不起,而且一切行为无法自理,叔叔便一直在医院照顾,听说已一月有余未休息一天。那日我照常在床边照顾外祖母,听到护士走进病房:“14号家属在吗?”
“在在怎么了?”叔叔急忙往外走了几步。
“该续费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
这几日一直私下听护士再说,自从阿姨进了医院,一月多已经耗费近十万,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但是神志似乎不是很清楚,这医药费也算是让叔叔倾尽所有了,医生曾建议阿姨既然长睡不行,不如在气道口输上一道管,回家也能自行治疗。但是这一方案马上让叔叔否定了,他说老伴怕疼,绝对不行。只见叔叔把缴费单在手里攥了攥,放到了兜里,然后走到阿姨的床头,帮阿姨整理了整理头发:“老伴听得到我说话不,刚才医生给我说了,你恢复的特别好,咱马上就能回家了,乖,加油。”说完便走出了门口。也许不会有人发现,在出门的一瞬间,叔叔拿出那缴费单脸上的那一抹坚定。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会轻易哭的女子,但就是这简单的一幕让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不敢奢望爱情的我此时真的开始相信了什么叫无怨无悔,这不是书中孔雀东南飞的生死相许,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林泉相守,不是沈园爱而不得,也没有那么多悲悲壮壮,他们真的很平凡,想来他们的日常也无非柴米油盐,也会偶尔拌嘴吵架,也会为了生活斤斤计较,但是可能这才是最真实的爱情,不是年少时花前月下,不是婚礼上一诺相许,是公交车上满是皱纹的十指相扣,是病床上纵有一丝希望也不肯放弃的决绝。我不敢奢望自己是否有这样的福气可以遇到这样的爱情,但是至少我现在相信,爱情最美的模样是经过似水流年仍有期许,不许三世只想今生携手至两人记忆模糊,仍有一个影子在记忆最深处。
我期,我待。亦愿天下有情人都可看到爱情最美最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