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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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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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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歌的棋子,他们和命运打劫(组章)


岑参之《逢入京使》

 

东望长安,继朝廷的大印之后,太阳、月亮和众星,也为他的征途,盖上各种大小不一的印章......

出了阳关,天地越来越干燥了。

他只能用眼泪,来浇灭快要燃烧起来的衣袖和戈壁。

马上,与回京述职的朋友相逢,他来不及寒暄,仅托朋友捎了一个口信给家人,说他快要安全到达安西了。

还好,马上没有纸笔。

不然一提笔,大风准会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徒添更多让人惆怅的诗句。

 

马致远之《天净沙·秋思》

 

枯藤和老树,一生纠缠,还未和解。

乌鸦敏感于暮色,小桥之下的流水,絮絮叨叨。那家人的屋顶上,挣扎的炊烟和他一样孤独。

西风不停地吹,他的马,越来越瘦了。

古道上的夕阳,再次成为他落下的最后一颗棋子。

倚于马旁,他已无力再找出一个好的方法,和命运打劫。

 

赵师秀之《约客》

 

梅雨绵绵叩响每家每户的屋檐,和窗棂。

——如期汇报梅子黄熟的消息。

隐居青草中的池塘,不断响起青蛙的鼓掌声。这样的时刻,他的朋友还未如约而来。

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他与自己对弈。

油灯,是不语的观棋者。

夜已过半,灯光在风中摆动,闪烁。

闲敲棋子时,他敲醒了一颗开始打盹的灯花。

 

朱敦儒之《相见欢·金陵城上西楼》

 

金陵城上,他斜靠着西门楼,和秋风一起,看万里夕阳,看它萧瑟地砸落于滚滚的江水之中,散去炽热的光芒。

臣子们的簪缨,在中原大乱的时候,早就乱了。

那个善于书画的世家,对于被金人侵占的故土,没能点上一个有力的逗点。

最后的那一笔飞白,已越来越模糊。

“我的泪,还是热的,让秋风把它们吹到扬州前线吧。”他悲痛不已。

哦,一个盛世,比瘦金书,更瘦了。

 

崔颢之《黄鹤楼》

 

和仙人一道远去的黄鹤,怎么还会再留念这个尘世呢。

被遗弃的黄鹤楼,只是经过这里的异乡人,登高存放孤独和远眺梦想的地方。

楼顶上的白云,比他提前徘徊了千年。

远远看去,他能看到原野上沐浴着阳光的汉阳树,能看到鹦鹉洲上茂盛如青春的花草。

只是,那远得不能再远的故乡......

黄昏,江上的烟波,全是好墨啊。

和风一起,他挥舞笔毫,写了很久人间跋涉的狂草。

 

王湾之《次北固山下》

 

从船舱里出来,他抬眼一看,渴慕远方的路,早已在晨光中,奔跑到青山之外,留下他岸边的小船,停在晃晃悠悠的碧波之上。

水涨了,眼睛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两岸。

风中,渴慕远方的,还有船上高高扬起的白帆。

他在夜间用旧的夜色,已经擦亮了初升的太阳。陈年的江水,已为他唤来迫不及待的春天。

马上就出发了,家书会送达何处,他无需考虑。

因为大雁用白云建筑的驿站,就设置在洛阳的边上。

 

李商隐之《夜雨寄北》

 

池中的水,已满了。巴山的秋雨,已经找到归宿之地。而他还是宣纸或绫绢之上,反复飘荡的雨滴。

她想了解巴山的情况,但他回长安的时间,还真定不下来。

“回去再告诉她吧。”他在夜中自言自语。

那时,坐在西窗之下,品茶、聊天。他边说话,边瞧她挑灯花的样子。

他的语速肯定很快,但不用担心,按长安打更的方式,细心的更夫,会为他的绵绵之语,偶尔断一断句。

 

李白之《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最后的一丝柳絮,似乎也被贬谪了。

布谷鸟为之悲鸣的时候,他听说王昌龄要去湖南的龙标赴任。

仕途无常,地名和人名,总会被高处的庙堂捆绑。

但这点挫折,也不过是黔中道上的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五溪而已。

他的书信,还要很久才会到达。

秋风最先快递的问候和祝福,比送信的快马,要快得多了。

他负着双手,望着远方说:“昌龄兄,你抬头看看天上,我一起寄来的月亮,应该白花花地洒满了夜郎之西。”

 

杜甫之《春望》

 

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叛军,攻破长安之后,只有春天,还未逃亡。

——荒芜的草木,还守在城里。

把妻子安置在鄜州的羌村后,他在去灵武的途中,被俘了。被押到长安后,那些草木,是他半年多来最好的邻居。

花朵上飞溅的露珠,如同他衣襟上的泪水,在春风中颤栗;草木中进进出出的鸟儿,嘶哑的叫声中还没带来好消息。

战争已持续三个月了,家书难寄难收,已不能再用万金来衡量。

零落的花朵,已快成泥。他的白发,越搔越短。

他束发的簪子,和枝条一样,即将成为摆设的工具。

 

陶渊明之《饮酒》其五

 

去深山中隐居,与尘世隔绝,不是他想要的最好方式。

隐居,是为了隐心。他隐居的茅庐,没有退到烟火之外。他说服另一个自己,只要能拒绝车马的喧闹,就可以了。

在东篱,他种了一大片菊花。

因为采摘菊花的时候,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悠闲的南山,在吐纳山中之气。不会倾轧的飞鸟,会从枝条上跳下来,站在他的旁边,向他发出结伴回家的邀请。

这样的日子,又何须用语言来表达呢。

——他只需举起杯子,把暮色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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