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一个夜晚,几个白发的老人围坐在老李家的屋顶上一支烟一支烟的不停抽着,静默的坐着,好像只有天上的星星月亮,空中的一丝凉风在诉说着什么。老张抓着盘中的花生米,放到嘴边又放了回去。老杨放了个大大的响屁,可谁也没笑。老于一口一口的品着儿子从日本带回来的清酒,不无得意的望望周围几位老友,儿子辈儿中就数他家的有出息,也是整个村子共所周知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老杨的开口打破了沉寂的夜空。今天的夜真凉爽,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少?老张猴急似的吃了把花生米接着说咱们也够了,明天死都值了,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孙子也都抱上了,我是没的说了。老于只是笑笑。老张瞪了一眼老于,你这老小子不爱说话可他妈儿子会说日语,真是稀奇稀奇。老于慢慢悠悠的把一碗清酒递了过去,老张张大了嘴。我就不信堵不住你的这张嘴,你年轻的时候就这张嘴吃过多少亏,怎么老的没记性啦!老张趁老于打哈欠时一把夺过了清酒瓶,开怀大笑一碗怎么够最起码要一瓶,老于弹了弹烟灰你这老小子这辈子改不了了,下辈子吧!这时老杨指了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见烟灰掉了一层又一层的老李一句话也不说。都过了多少年了,李哥还是……。老李没有说话。
大家收拾完酒瓶盘子,老于扶着老张,早和你说过,清酒后劲大,你总是不听,不过你小子有酒德啊!年轻时就是嘴臭点儿,但每次喝醉了都没见你闹过。老杨径直走回了家。回到家看老伴儿还在等他,孙子们都睡了。唉!你看,李哥这人就是重情义啊!这么多年,无儿无女,甚至都没结过婚。就为了那个学生妹,都死了三四十年了。唉!这是何苦呢?就算活到现在也不可能嫁给李哥啊!
老李看哥儿几个都消失在无尽的夜空后连叹三声一口气吐了出来,全是水,扶住了椅子,半躺着睡了过去,他平生多愁善感,喜爱文墨,但又只有小学毕业。他忘记愁闷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快快睡着,第二天便好受些了。
老李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还是那酒店,那城中最大的酒店,还是那水沟,旁边种着十里路的杨柳。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小二,同事们的脸都没怎么变,他端着盘子第一次看到他出生十八年来最漂亮的姑娘,直愣愣的看着,盘子摔了下来,碎了一地,他赶紧拿了笤帚,姑娘也飞奔过来帮他,姑娘的手不小心破了,小李想着赶忙道歉,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姑娘却掩着笑你新来的吧!你怎么称呼?小李低头不语,还不赶紧拿去倒了,经理看见五元可就没了,小李飞也似的拿去倒了。虽然那次最终还是被罚了五元钱。可小李还是心里既兴奋又惭愧,之后几天都避着那姑娘走。姑娘也只是瞅着他笑,也没说话。
一次老李在写着什么,正好被走过来的姑娘看见了。没想到你一个服务生还会写诗,什么是服务生啊?姑娘噗哧一下笑了起来,看你还写作呢,服务生都不知道,俗名就是跑堂的。快告诉姐姐你怎么称呼?谁是你弟弟。我比你最起码大三岁哩。就不告诉你我姓甚名何。就算你不告诉我也知道。我看这样吧,如果我知道你就得叫我姐。老李愣愣地,低头说了声好。你姓李名德三。老李涨红了脸,又不知说什么好。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叫你,以后就叫你小二,让你记住服务生这个词儿。然后欢快地叫着小二、小二、小二。旁边走过的人都笑了,可谁也没走过来。老李跑着走了,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姐,姑娘站在那儿笑着,我可什么都听到了,老李跑的更快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老李和姑娘走的越来越近了,甚至老李在感冒的病恹恹时还去帮姑娘打饭放到女宿门前。老李当时还不知道姑娘来自哪里,是不是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名字。只知道经理同事都叫她小猫,老李暗想这可能是她的小名吧!老李也那么叫她过一次,可姑娘听了后立马生气我不是你姐吗?叫姐。从那以后一直叫姐,叫她真名的时候已是死生各异了。
不久后就在老李来酒店三个月的时候姑娘走了,走的悄无声息,只告诉了经理,老李也没问为什么走的,但心里不知为什么一丝淡淡的愁苦,有点不想让她走的情愫,老李当时不知道这种情愫一直延续到他死去的那天。
一个和小猫要好的服务员一天在洗盘子时把一张纸偷偷地塞进了老李的口袋,老李乍的一惊刚想问是什么灵光一闪便没有说出口,低着头沿着墙角和往常一样晃悠悠的走到了厕所,拆开纸只见一行字:
小二你好:
你见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和这里和你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其实你的诗很好,我很欣赏,你只要坚持不懈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大家。有缘再见!我在湘市读大学已经大三了,明年就会毕业,记住还是在这里这个酒店这个杨柳岸等我。
小猫敬上,预祝秋安!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年的秋末,老李想道不是去年就该毕业了吗?就算留级今年也过了毕业季。他耐不住的去找了经理,经理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那丫头啊!早死了。什么?怎么死的?还记得去年的大水吗?淹死好几万人。老李也知道去年湘市发百年不遇大洪水,当时却没往那方面想。简直一个晴天霹雳打到了老李身上,两腿一软差点晕了过去,强忍着泪,一步重千斤的回到了宿舍。也没哭也没闹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从此更寡言少语,干活却胜过了三个男人,写作数千万字却一字也没上过报刊,自己每年攒的一半的钱都拿去自费出版了,却显有人买。换了很多地方,甚至在家开了门市部直到今天年年都会去湘市祭奠那位女学生,望着坟头痴痴地笑着,因为他相信她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