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云台山

一、轻轻的，我来了

轻轻走近你，仿佛轻轻走近一种声音。

你亿万年静静的伫立，是否只是为等我匆匆一游的足迹？

放轻放慢脚步，我不想惊动你的酣眠与欢笑。我这样悄悄融入你的怀抱，触摸你的灵秀，仅仅一瞬，是不是已足够。

山呵，你寂寞么？拥着草木，披着风涛，沐着阳光月光，温柔放任着动物们的生存，抚爱着鸟儿们的自由飞翔。沧海都退了，一茬茬生灵都消逝了，在亿万年的时光中，在地壳几番的变动中，你可感到了时光的幻灭，心灵的孤独？

不，不。我听到你在说，还有水与我作伴。是呵，那随处依石顺涧而流动的水呵，你的撼人心魄的碧绿清澈，你淙淙不息的音乐，你活泼跳跃的身形，驱赶着山的叹息，慰抚着山的寂寞。你的空灵洒脱，你的秀雅脱俗，荡涤去多少尘间烦恼，超越着永恒时光的羁绊。

山，不知何时形成。水，不知何处流出。山水的相依，恍如恋人们的情怀，静与动，凝重与空灵，如此和谐的相融一体，天然的默契。你们日日夜夜，或喃喃低语，或相枕而眠，共看着流云，笑沐着风雨，如此，再长的时光，再寂的空间，也被这温馨与默契的相守遗忘了吧！

二、乐山乐水，相望不厌

我一眼眼的流连着悬崖绝壁、飞瀑流泉。边走边游，不禁想起了陶公的《归去来兮辞》：“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山不必在高，只要有其气韵风骨；水不必在深，只要有其秀美清纯。更不必名声大振，只要它们能以自身蓦然的精气神，荡涤游人胸中的浊气。

红石峡景区中，最动我心神的，莫过于从陡壁上落下的没有来路的一柱柱飞珠溅玉般的水线了。那岩石的壁上，顽强的扎着草木，特别是一丛丛绿茸茸的苔藓样的植物更为可爱动人。水从高处落下时，就被这些精灵般的草木调皮的一梳一理，就碎成了一线线细细的水柱，千瓣万瓣的摔开，星星点点的滴滴而下，如珠似玉般晶莹蹦跳着，织成一袭袭水帘。那份灵秀可爱，不由你不怦然心动，一次次钻入水珠中享受碎雨之趣。仰起头，想这绝壁上一眼眼水柱的来路；伸出手，任水珠儿亲吻着肌肤。

泉瀑峡，潭瀑峡，分别位于云台山老潭沟与小褰沟风景区内。其间流水清清淙淙，或飞瀑轰鸣之声，一直伴着游人的脚步，不绝于耳，当是山中最动人心弦的背景音乐了。脚下弯弯曲曲的碎石小径上，清泉四处流溢，虽是千姿百态，却皆是未染半点尘世俗物的一眼望到底的透亮清澈。水底阳光的细痕，折出金色的亮光。小鱼儿畅游，鹅卵石趴在水底静静休憩。别说孩子们不时的逗弄水了，就是我也忍不住随处的蹲了去，掬一把清清柔柔又凉凉的水。这水，真象一块块丝绸呵，真想扯一把放在脸旁摩挲它的细腻光滑，或者干脆喝下，冲一冲百结的愁肠，体味一会儿羽化而仙的飘然。

泉瀑峡主要一景就是云台飞瀑，落差314米，据说是亚州落差之最。直上直下的悬崖上，“哗”的垂挂下一条银练，虽宽不足10米，却因其绝而可称得上是一线银河落九天了。细看那瀑，水从绝壁口跳下，争先恐后、前仆后继，毅然决然、狐线优美，演绎着一幕幕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绝美。半空中遇到岩石，再一摔数缕水线，直至涧底，已是水花四溅，恍如翩翩裙裾在四周飞扬，好一场盛大的舞蹈！站在很远，就已感到清凉扑面，细密的水雾已扑了满脸满身。远观近赏，已是感觉恍若一条银龙在尽情翻腾，表达着心中的欢畅与淋漓。静看之下，你是否也能感到一种生命深处那蓬勃的律动与激情。

在潭瀑峡，见到了不老泉，一滴细水从岩石缝隙中缕缕不绝的流下，想其名可见其长流不竭了，说是能长生不老，喝之甘洌无比，就有游人不断去接去喝。其实喝的只是那份快乐的心情吧。

潭瀑峡绝佳之景在最后才豁然出现，就是龙凤峡。仿佛是乐曲的高潮，或是点缀在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千回百转、曲径通幽之处，忽的现出三面绝壁，仰头看去，只见天空已被悬崖分割成一个大U字形，口小肚大，呈瓮状。正对着开阔处的那面绝壁上绿意茸茸，流泻下无数小飞瀑，将红石峡处的飞珠溅玉景观发挥到极致，水线全滴落到下面那潭深碧清亮的水中了。绝崖上还有很多洞穴神秘的悬着，却是从无人迹吧。龙凤侠其壮其秀，妙不可言。痴痴而立，虽已是脚疼腿酸，却依旧久久不舍离去。

也走过一些名山大川，黄山之奇秀险峻的确让人有归来不看岳之感，也到过庐山，也见识过云南之处的名胜美景，却终因种种没能细品。此次看云台，第一次能静心与山水相融，竟似初悟山水之秀一般。虽云台并非绝色，在心神安宁之际，却感到其自有的韵味与气度，亦是非凡。否则我为何如此心动，于不经意的行走之际就蓦然的放松了心态，将之前从山外带来的拘谨一扫而空。这也许就是不知不觉间复归自然的状态吧！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颺.风飘飘而吹衣……”

握一把空灵，握一种畅然，品一份清爽的呼吸。山，水，你们听到我心底不知何时涌上的亲昵与欢笑了吗？张开心的宽大羽翼，我愿挥霍尽我的疲惫，只要能一直这样走近你们，依偎一下这宽和爽然的怀抱。

真想就这样，坐下来，与你们痴对千年。让风梳理乱发，让云雾缠绕，让阳光与月色为我静静布景舞蹈……

三、山水人情，回归自然

身在山水之间，也许所有的人都会不知不觉放松了精神，孩童般的忘情忘性了吧。游人中，不说孩子们常不由自主的随处临流嬉水，就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全都露出天真的表情。人们仿佛又回到了同一个起跑线同一种状态。有点大同的意味了。其实山水之外，我最喜欢观看游人这种复归自然的纯真表情与状态。这也是自然之一景，是自然赋予了人们清灵宽和的神情。游人中有一年轻人指着山上山下逶迤而行的游客笑道：“这哪是旅游，分明是游行嘛！”我亦不禁莞尔一笑。可是心底却涌出暖和的感觉。固然独游寂林寞水是一种享受，可是这种同游同赏的画面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可爱。呼朋引伴忘形山水，即便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此时也全没了界限。快乐的情绪是可以传染的。相互扶一把，或替人照张相，看着相互的没有防备的放松的笑容，真的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这不是人类在自然母亲的怀抱中不由自主的亲近么？

游客中，有两个场景难忘。一是一对六十岁左右的夫妇，他们看来是一对知识分子，身板硬朗，气质安祥，娴雅蕴藉，各背一个小背包，不疾不缓的慢行，或默然而行，或轻声交谈，不时逸出队伍，在一处地方安静的流连一番。那份自然的默契及于温馨从容中透出的和谐令人心动。另一场景是一对也很优雅的中年夫妇，父亲背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母亲在一旁扶着静静跟随。开始我以为是孩子走累了撒娇让爸爸背。汗水早已打湿了那位父亲的头发，衣服也湿透了。这么高的山路，这么长的景点，我真是既感慨这父爱又不解，替他累得慌。后来我们走到前面。不知在何处，正走着，忽听后面伴着沉重而疾速的脚步，有人说：“请让让，请让让。”回头一看，见一穿军装的年轻战士在帮着背那男孩快步向上走。走过身边时，我听到这战士粗重的喘息声。那夫妇俩快步跟着。我这才意识到什么。果然，到了桥上，战士放下孩子，那孩子就势坐下，两条腿无力的放在地上。真的是个双腿残疾的孩子。这做父母的，趁这假期，为了让儿子看一看这秀美山川，哪怕就这样一步一步背着上山……

四、悄悄的，我走了

俯仰山水，更觉出了人的渺小与伟大。是的，对着群山，其巍峨其古老，无论在形上还是在时空上，都会让个体的人油然而生渺小之感，所有的一切烦恼或成功或失败，在此面前都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是再看，就是在绝壁峭崖上，人的足迹与痕迹也无处不在，渺小的人一点点积凝起巨大的力量努力与自然贴近，何尝不又是伟大的呢？这是精神的伟大。

走的山水之地越多，越能体会到祖国山河的神奇秀美，胸中不知何时就会悄然涌出深深的感激与热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哺育之恩，会有更深一层的体会，甚至能蓦然体会到对祖国的兴衰荣辱的深厚的关爱之情。

终于要走了。复归自然，又要复归日常生活了。短暂的游历，已是惊鸿一瞥。心神收获的甘洌也足以慰抚疲惫的精神了。就这样悄悄而别吧。

拥抱你，云台山。这是我十多年偶尔出游中终于有心情写下的第一篇记游。你的水灵已悄然浸入我的心灵与梦中。如果有可能，我还会再来与你相会相约，再谛听一下那畅然与震撼。

“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尽归。”也附庸风雅，胡乱赋诗一首，以作纪念，也算结尾。

云台即景

扑尘拂风入云台，

嵯峨秋山翠色栽。

联翩浮云纱萦绕，

雾迷绝壁疑仙来。

飞瀑如练半空挂，

泉流青石澄碧埃。

红石峡谷异灵秀，

潭瀑峡水绝世裁。

洗砚池边古风起，

龙凤峡处仙境排。

幽径豁然捧佳景，

山色四时春常在。

掬水抚风涤胸臆，

俯瞰群山推茅塞。

归去来兮云台游，

山水从此梦中开。

（注：云台山位于河南焦作修武县境内）

200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