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脸上的皱纹纵横捭阖,她唉声叹气地跟母亲絮叨着——
她说本来自己独住一处很舒服,可这两年村里的扶贫工作抓得紧,扶贫干部说她住的是危房,非要她搬离自己的老院子,让她跟儿子们住在一起。她虽心里不愿意,但觉得人家说的在理儿,且不搬出去会影响人家的扶贫效果的评估,所以她就搬了出去。
姑妈的大儿子家在市区,住在大儿子家里,她感觉很不舒服——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抬抬腿就能出门,四围邻居都是熟门熟户,感觉干什么都很随心顺意。不像城里,楼又高,周围又都是陌生人。大儿媳呢,跟姑妈的关系不融洽——早年间累积的矛盾已让她们关系冷淡,如今住在一起还是不多说一句话。再加上吃饭的口味不一样,姑妈怕辣,而大儿媳却爱辣,所以,尽管大儿媳迁就着少放辣椒,可姑妈仍然觉得饭菜不合胃口。
姑妈的二儿子呢,虽分家后跟姑妈住一个村子,且两家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百米,但两家几乎没有来往。两家的矛盾源于早些年姑父姑妈插手儿子的家事——二儿媳长得漂亮,但作风有问题,姑父姑妈觉得二儿子窝囊,就又是教训儿子又是教训儿媳妇,这让二儿媳心中有了怨气。后来,回归家庭后的二儿媳怂恿丈夫与父母反目,从此不与姑父姑妈来往。对此,姑妈伤透了心。
三儿子呢,也跟姑妈住在一个村子里,他不仅是姑妈最小的孩子,也是姑妈最疼爱的孩子。但三儿子家庭条件不好,一方面是因为家里负担大,最小的孩子还在上大学;另一方面是三儿媳妇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住在三儿子家里姑妈倍感压抑。
听着姑妈的絮叨,母亲心生同情,不过她也无能为力,只能不住地劝解她宽慰她。
听着两位老人的交谈,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年轻时的姑妈应该长得还不错,虽然我并不记得姑妈年轻时的模样——一方面,姑妈是父亲的姊姊,而我又是父亲最小的孩子,记事时姑妈已经四十开外。另一方面,我从小把姑妈当至亲,对姑妈情感上的依赖早已让我忽略了对她容貌的关注。小时候的我只记得姑妈是温和的,寡言的。
印证姑妈长得不错的应该是姑妈的大儿子——我的大表哥。大表哥仪表堂堂,英俊帅气,是我小时候的偶像。都说儿子像妈,闺女随爸。大表哥的俊朗外表让我更加确信,姑妈年轻时应该长得相当漂亮。
但是,漂亮的姑妈却家庭矛盾重重。我们年来节往的去姑妈家走亲戚,总能听到姑妈对自己娘家人的诉苦。尽管我那时还小,听到的也仅是只言片语,但姑妈的话给我勾勒出她儿媳妇们的形象都很不堪,我也因此不愿与她们多说一句话。
年轻时的父亲脾气不好,每次听闻姊姊的抱怨,总会以大舅的身份冲着外甥媳妇们呵斥,外甥媳妇们并不敢言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效的(极个别情况除外),因为在我们农村,大舅子就是为出嫁的女儿们讨公道的。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姑妈似乎很解气,眉头也总是舒展很多。
后来,父亲年纪大了,脾气似乎莫名地变好了,再碰到姑妈向他抱怨,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不管不顾地替姑妈出气,而是会把外甥和外甥媳妇叫过来,说教一番。因为当年的余威还在,所以侄媳妇们看见老舅,虽不是噤若寒蝉,但话还是听的,姑妈觉得跟娘家人说还是有效的。
再后来,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脑子也因为一次意外伤害变得糊里糊涂,姑妈看着父亲的样子,心痛地落了泪。但跟母亲在一起再说起儿媳妇们,依然是抱怨,母亲是个好脾气的人,对姑妈的不开心只是劝。
母亲告诉姑妈,媳妇们再不好,也不要说她们不好,年纪大了,最后还不得靠她们?儿子们的家事今后也不管不问,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的惯的看,看不惯的也不说,免得惹人烦。姑妈点了点头。
人到中年,对家庭矛盾感触颇深的我再次斟酌姑妈的家长理短,我觉得姑妈自身的问题不可推卸。现在的姑妈不仅不应该对一些小事计较,还应该学会凡事感恩,学会让过去的都过去,因为毕竟一切都是会烟消云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