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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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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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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哥

饶哥

 徐敬德

饶哥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还比他早生5分钟,可是,他说,他比我先哭出声来,该我喊他哥,犟不过他,他就成了我的饶哥。

饶哥确有好些当哥的表现。

他身体强壮,手特别有力,我最害怕的就是和他握手,他一用力,就痛得我惊叫唤。我怪他,他说:“你也捏我啊!”这明明是欺我力气小嘛!

他人聪明,鬼电子多。

读小学的时候,正赶上全国饥馑的岁月。听说在河坝的甘蔗地里,可以扳甘蔗疙兜解馋,想去,却找不到路。他说:“我知道,跟我走吧!”跟着他,果然找到了甘蔗地。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路的?”他说:“这不简单吗,现在的人饿得很,扳了甘蔗疙兜,肯定会立即吃掉,至少会边走边吃,沿着有甘蔗芭芭的路走就行了。”

一天,他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说:“给!”我一看,竟然是一个红苕!

我贪婪地猛咬了一口,问:“哪来的?”

“生产队红苕窖里的。”

“用杠子锁住在,你怎么拿到的?”

“你憨!你不知道生产队的两个红苕窖是品排着的?我是下到那个红苕吃完了的窖里,掏了一个洞,从另一个红苕窖里拿的。”

“怎么不多拿点?”

“你又憨,拿多了能不被发现?我每次拿两块,天天都有拿的。”

一席话,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俗话说久走黑路要碰到鬼,饶哥偷红苕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饶哥下到那个红苕吃完了的窖里,从另一个红苕窖里拿了两个红苕,正要补洞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连忙蜷缩在红苕窖的一角。原来是生产队长来拿红苕“加餐”来了。事情就有那么巧,生产队长刚到那个红苕吃完了的窖旁边,手里拿的虾耙突然掉了下去,生产队长下到红苕窖里拿虾耙,偷红苕的洞被发现了,饶哥被逮住了。

生产队长要饶哥老实交代,偷过多少回,同伙是谁?他却借口要屙尿,偷跑了。气急败坏的生产队长罚他不准吃饭。

趁开饭前的空隙,饶哥偷了伙食团的一笼馒头,跑到一个坟山了躲了起来,饿了,就啃馒头, 困了,就睡在坟包上。

因为不准吃饭,一个小孩不见了,生产队长怎么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急得他派人四处找寻,直到第六天,他们才发现了躲在坟山里的饶哥。

饶哥回来以后,生产队长不敢再不拿饭给他吃了,但对他始终没好脸色。

读书了,饶哥经常不做作业,还让另外三个“兄弟伙”也不做作业。知道老师要罚他们放学后留下来做,他们约好放学铃一响就跑,等老师来时,他们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一次,老师早早地赶来把他们四个挡住了,老师带着他们朝办公室走去。老师在前面走,饶哥就在后面挤眼睛。等老师一拐弯,他们四个撒腿就往回跑。第二天上学,知道老师不会放过他们,并且会问谁带的头。饶哥早就和两个“兄弟伙”商量好,把一切推到一个口齿笨拙的“兄弟”身上。那个“兄弟”只好背了黑锅。

饶哥是这样让老师头疼,但他也有受老师称赞的时候。

学校操场了有一个大石头需要搬开,可石头太大,谁也搬不动。为搬一个石头请去请起重机,请汽车又太不划算,不请,有无法搬开,让老师很是为难。

饶哥知道了这件事,对老师说:“我有办法。在石头旁边挖一个大坑,把大石头推下去埋起来就是了。”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老师立即采用。大石头被顺利“搬开了”。

一次,学校搞大扫除,阴沟里的污泥又脏有稀,很不好处理。老师问饶哥有什么办法,他说:“在阴沟附近的花园里挖一条沟,把污泥埋在里面就行了。”

老师夸他人小鬼大,聪明用在正路上了。联想到饶哥的调皮行为,感叹说:“这小家伙聪明,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谁知道饶哥还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聪明的他,总是想法儿不认真学习,以致没能考上高中,早早地浪迹社会。而我,却一直念到了大学。

浪迹社会的饶哥先在生产队当了几年的小社员,后来学了石匠,渐渐地成了一个小包工头,带着十几个师傅四处揽活,在我们这里小有名气。人们给他取了一个听起来不雅的绰号——饶揽子。

一年,饶哥带了几十个人到凉山干活。石匠干的都是体力活,体力消耗大,肚子饿得快。为了让大家吃饱,他跑到昭觉偷偷买了300斤玉米,不想,却被市管会抓住了,说他投机倒把,把他关进了收容所。后来查明他买玉米确实是买来吃的,不是投机的。但因为当时农村社员不许外出包工,就说他是黑包工头,继续关押,一直关了90天,才被放出来。

出了收容所,他身无分文,怎么回家呢?

他到了公共汽车站,趁司机上厕所的机会上了客车,卧在最角落的凳子下面。那趟车的人很少,一直“卧”到了普雄,没有人发现车里还多了一个人。

在普雄火车站,饶哥钻进了运牛的车厢,躲在车厢的角角头,3天才回到了眉山。这时的他,饿得来头昏眼花,人都站不稳了。开油罐车的李师傅看见他可怜,请他吃了一碗面,让他上了他的车,把他带了回来。

当石匠本来就辛苦,加上这次打击,饶哥不干石匠了,他干起买卖粮票的生意。他利用在凉山打石头的关系,到凉山买粮票回来卖。

买卖粮票是违法的事,路上设有检查站,过站的人要脱光了衣服检查。饶哥先排空了粪便,把粮票卷成小卷,用油纸包好,要过站时,偷偷塞进肛门里。过了站再抠出来。

跑了几趟,饶哥很赚了些钱。

最后一趟,饶哥买了400多斤粮票,过检查站时如法炮制。就在脱光检查要结束时,他突然放了一个响屁,粮票被冲了出来。

检查人员发现了粮票,为他这种携带粮票的方法格外的惊奇,同时宣布,粮票全部没收。饶哥急了,说:“这粮票是因为缺粮,生产队让他来买的。如果不拿回去,全生产队都要饿肚皮。”

检查人员笑了笑,说:“你找你们公社开个证明来,只要公社证明你是为生产队买的,这粮票就退给你。”

几天后,饶哥拿着证明去退粮票了。

检查人员感到非常奇怪,公社怎样会出这样的证明?仔细查看,公章又是真的,还是把粮票退给了饶哥。

我问饶哥是怎样盖到公章的,他始终没有告诉我。

粮票是退回来了,可是,他再也不敢再去做粮票生意了。回到生产队,出工,喂猪,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一次,饶哥去卖猪,因为家里缺粮食,猪儿不仅不大,而且还很瘦,杀出来赚不到钱,负责收猪的罗刀儿匠就说猪的胃子里的食子多,要等等再称。

饶哥明白罗刀儿匠的心思,想到牵回去又没有喂的,无非就是少算两斤,等就等嘛。

这天卖猪的人多,罗刀儿匠收了好些猪,不想收杨大哥的猪了。收完了众人的猪,对饶哥说:“你的猪太小,又瘦,不收!牵回去吧!”

饶哥一下子就毛了:“你龟儿子是在耍我嗦?这块时候了,喊我牵回去!”捡起石头、泥巴就给他扔过去。吓得罗刀儿匠躲进了办公室。饶哥并没有因此住手,又是一阵泥巴石头,把门窗玻璃都打碎了。罗刀儿匠打电话请来了警察。杨大哥一边请警察评理,一边又是一阵泥巴石头……

由于事出有因,警察劝劝也就走了。

第二天,饶哥又去了。专门朝罗刀儿匠扔泥巴石头,吓得他班都不敢上……

混着混着,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可饶哥这个样子,那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一次,饶哥向我诉说他的尴尬,那家伙动不动的就翘起来,特别是看到衣着暴露的年轻女性,按都按不下去……真想一刀把它给割了……

我连忙劝他:“别做愚事啊,好好找个嫂子就对了。”

是找个嫂子就对了,可哪儿去找呢?

没想到的是,这个嫂子还很快就找到了。

那是因为一次英雄救美。

听说湖南的乌棒相因,饶哥就去湖南买乌棒回来卖。一去果然,他就买了两桶,准备回来大赚一笔。为了准点把乌棒送上火车,他整夜没睡。上了火车了,心落下去了,他沉沉地睡去了。火车到了成都,要下车了,一看,两桶乌棒都不见了。

他冒火,可,哪儿去冒呢?找谁冒呢?

下了火车,他垂头丧气地漫无目的地走。忽然,他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忍不住跟着她走了好远,心情都好了许多。

姑娘在一个卖皮鞋的地摊面前停下,拿起一双皮鞋看了起来,看得出她很喜欢这双皮鞋,一问价,500。姑娘连忙把鞋放了回去。起身正要走,身后两个小伙子挡住了去路:“这么贵重的皮鞋摸脏了就想走嗦?”

“这么会摸脏?我就拿起来看了看……”

“不就是摸过了吗?今天,你不买也得买,不买,休想走路!”

饶哥走到两个正在威武扬威的小伙子背后,伸出双手,抓住他们两个的衣领,使劲向后一摔,两个小伙子顿时摔出去好远……爬起来,哪里还敢过来,卖皮鞋的见状,也连忙收摊跑掉了。

这个姑娘后来就成了我的嫂子。

可惜这段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两个人的生长环境差别太大,饶哥又总是赚不到钱……

不是饶哥不努力,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选错赚钱的方向……

听说云南的橘子贵,他在我们这儿收了一车橘子,运到云南去卖。路途遥远,路上橘子烂了不少,运到了,价格又垮了……

见别人开火锅店很来钱,他又去开火锅店,结果是几乎血本无归……

最后,竟然弄到了合伙盗窃,被抓进监狱的地步……

终于,嫂子离他而去了。

听到这些消息,真让我痛心不已。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饶哥的消息。真是让人好挂心!

我决定去看看饶哥。

刚进场口,我就看见饶哥了。他身体健康,精神饱满,让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我当然不会拒绝。

原来他已经回到了乡下老家,和老家的一位寡妇住到了一起。我看得出来,他们的相处还算和谐。

两杯酒下肚,饶哥对我说:“别为我担心,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还安稳。”见我一脸的惊奇,就慢慢给我讲起了他出狱以后的事。

“出狱以后,我确实感到迷茫,不知道如何度过以后的日子。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田老爷子找到我,要我去帮他确定农贸市场附近的六亩八分地土地的使用权。并说,如果办成,酬谢两万。

我说:‘土地的使用权是能够随便确定的啊?你要拿相关资料来噻!’

田老爷子说:‘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晓得弄到哪里去了,只找到了修建合同……’

‘确定土地的所有权,修建合同有什么用嘛?’

‘我知道没有用,如果能轻易确定,我还来找你?但有一点你放心,那六亩八分地土地的使用权确实是我的。’

我和田老爷子去了农贸市场,看了土地的现状,那片土地已在开工修建……

我们去了指挥部,问:‘谁是领导啊?我们是来确认东面那片土地的使用权的。’一连问了三遍,没有一个人理。

我火了,说:‘你们是不是不理啊?老实告诉你们。我是个三无人员,无组织,无单位,无职业。有的是时间跟你们两块扯,有的是精力跟你们两块耗!

我们来反映情况,你们不理,好。我告诉你们,明天工地会有几十个老头子老婆子来阻挡施工,出了问题你们兜着!’说完转身就走。

一位主要领导模样的人拦住了我们,给我们泡茶,细心地听我讲完了来龙去脉,然后说:‘你把资料放在这里,我们立刻着手调查,三天后,你来听答复。’

三天后,我们去了,那位领导说:‘你带来的资料不能证明你们拥有那片土地的使用权。我们这里,有没有查到相关资料,你所说的那些土地的所有权无法确定。这是前几任领导办的事了……’

我说:‘什么前几任领导办的事了?土地使用权这么大的事,你们都没有交接吗?你们当的是糊涂官吗?共产党允许你们这样糊涂吗?’

‘你们不也拿不出那些土地属于你们的凭据吗?’

‘我们是老百姓,老百姓干事可以乱,可以犯糊涂。你们是共产党的干部,共产党的干部干事情不可以乱,不可以犯糊涂。如果,你们找不出那块土地不属于我们的证据,那块土地就属于我们的。’

再后来去找领导,领导说:‘我们没有找出那块土地不属于你们的证据,但我们仍然不能确认那块土地就属于你们。’

我问:‘你们已经在那儿开工建设了,是不?’

‘是。’

‘那块土地有人来找你们扯皮吗?’

‘没有。’

‘如果那块土地的使用权另有其人,早就来找你们扯皮了。那块土地只有我们来找你们主张权利,就肯定是我们的嘛!’

领导答应我们半个月后再去。

半个月后,还是没有人为那片土地的使用权去找领导,领导确认田老爷子了六亩八分土地的使用权。

田老爷子遵守承诺,给了我两万元的酬谢。

我得到了两万元的时候,恰巧遇到了社保局在卖民办教师保险,你知道,我在镇小学代过课,学校给我出了证明,就买了民办教师保险。现在一个月能领一千四五,在农村,够用了!”

听了饶哥的讲述,我真不知说什么的好。我为他有个安定的生活高兴,可,他本来是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啊!

见我半晌无语,饶哥说:“小老弟,你发什么愣啊?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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