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引言

赵东儿子落榜了，未来就业干什么成了家里讨论的主要话题。复读，万一考不上又该如何？学技术，现在也不知道学什么技术能找到工作？打工，年龄还小不懂社会，以后怎么办？一阵北风胡乱地吹打着赵东家刚刚安装好的大红铁门“啪啪”作响，赵东想起和自己有同样当兵经历的村长来，只是因为这些两家在村里较劲基本不怎么来往了。可是这次关系到儿子未来，赵东还是走进了村长家的门……

（一）

 “现在才几月，着啥急啊！”村长看着着急忙慌的赵东一脸的不情愿地说。一大早，赵东就走进村长家的门。

“不着急不行啊，今年部队上改革，兵也不好当！你是娃的长辈，部队有熟人，给娃娃找点门路！”赵东陪笑说着，顺手将一包‘中华烟’往村长兜里塞。

“你这是干啥哩！现在啥形势？我一个村长能有什么门路？”村长将赵东的烟推了回来。赵东上前拉着村长胳膊硬是塞进村长衣兜里。村长也没有再推辞，骂骂咧咧地说：“你这‘怂’，出去几年学了不少东西啊！娃的事我也帮不上忙，我的那些战友基本都退了！”

“退了哪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娃大学没有考上，我们也不敢轻易让他出去打工，要学坏了我两口子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嘛？总之不能像我吧！”赵东附和着自责道。

“你现在不挺好嘛！让娃跟着你学技术！又赚钱又风光！当啥兵嘛！”村长拿出一支烟在烟盒上边弹边说。赵东赶紧上前一步拿出了打火机，不想村长摆了摆手，低声说“我自己来！”赵东退回来原地，笑着脸说：“当兵和不当兵的确不一样，平时咱不觉得，关键时候当兵的那股坚韧和吃苦劲头就体现出来了，这是工地老板讲的。想想这，我必须让娃当兵锻炼。”村长反讥道：“看把你能的！当个工头，还能摆出这么多门道！当兵是要打仗的，你舍得你那‘独苗’吗？”赵东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猴王’烟，抽出一根赶紧递给村长，说：“有什么舍不得！您当年光荣负伤回来，靠在部队学的本领把咱村带上致富路！把娃送部队锻炼锻炼！”

村长听着赵东一番吹捧，笑呵呵接过香烟说：“当工头咋还抽这烟！看来你这工头也不怎么样嘛！”赵东笑着说：“这烟我抽习惯了，有劲！”村长笑着说：“是啊！还是这烟抽起来过瘾！当年在猫耳洞要是有根烟屁股那都是很奢侈了！”说着，顺手将兜里赵东刚才塞给他的那包“中华”摸出来强塞给赵东。赵东赶紧推了过去，说，“村长，这是我回来时工地领导给的，我也抽不惯。您这每天见人多，用的上！”村长推了回来，这一来二去，烟掉地上了！赵东捡起赶忙吹吹土灰说：“村长不放心我啊！就是点心意！”村长一摆手说：“在外边打工不容易，娃只要想去当兵，我一百个赞成！现在的娃娃都成啥样了，一代不如一代！不锻炼是不行了！烟留着自己抽！。”说完一摆手就走了。

赵东觉得他的意思还没有表达完，担心村长不明白。随后又跟着村长走了出来。走在村里，一幢幢新式洋房完全遮挡颓废的乡村，但是仔细一看各家各户的大红铁门却都是铁将军把守。村长一回头看赵东跟上来了就说：“不送了，回去吧！把娃娃工作做通！别入伍了在部队给村里丢脸！现在年轻娃娃可不想过去我们那代人了！要吃好的，穿好的，手机要买名牌的，不去在部队环境锻炼锻炼怎么办？”赵东笑嘻嘻地说：“就是啊！就是啊！我当年就当了副班长，我觉得对我锻炼就很大！要不然现在工地上几十号人都不知道怎么管理了？”。“就你这还管几十号人啊！比我当村长强，你看咱村，房子修的好好的不住，都要跑城里买房住，全村63户长年关门的就50户，留下都是老人小孩！世道变了！农村条件这么好，干嘛想着法子往外跑！”村长看了一眼赵东絮叨开了。

赵东听着也应着声，他和村长边走边聊，一路上也没有碰着几个人。这些年村里条件好点的都上县城或者市里买房了，只有农忙时候回来弄点口粮，房子一家修的比一家好，大红色的铁门一家比一家亮。赵东退伍后一直新疆打工，也计划在县城买房子，他买房子倒不是自己住，就是想给儿子娶媳妇用，现在农村人口少，男娃娃没有本事连媳妇都找不到。赵东觉得儿子现在状态是年轻一代普遍存在的问题，眼高手低、本事不行想法多、能力不行胆子大。有时看到儿子耍手机到深夜他不止一次的破口大骂，但无济于事。他不理解年轻人现在怎么和手机长得一块了。儿子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这一个月来让他已经出离愤怒了，真是眼不见心不烦。看着一个大小伙着装打扮和不知白昼黑夜的玩手机，真想动手揍一顿。

(二)

最近各类招工上学信息让赵东很茫然，他不明白是那些所谓工厂和学校怎么知道他手机号码和儿子落榜消息的？儿子大学没考上也不丢人，但是各种骚扰信息太多了，有让学职业技术的、也有大公司招工的，甚至有的不知名的学校还发来录取通知书。赵东经常坐在天井的台子上望着红色的大门发呆，有时这样的情况持续一小时，老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哪家父母不是为孩子好啊！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大，你让出去打工自不定出点啥事！求稳求安全成了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看着赵东心急如焚的样子，她也只能安慰说：儿女自有儿女福，别把你整点什么事来。听着老板的安慰，赵东特别想发火，可是赵东静下心里啊一想，老伴说的何尝不是。社会发展这么快，儿子人生之门究竟在哪里呢？出了这红色大门还有无数的门等待选择。思考久了就容易拿自己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过无数次思考，赵东下定决心让儿子当兵，因为自己经历告诉他，当兵有助于坚定信念、提高素质、历练人生，像儿子这情况必须在靠得住单位进行磨练才能成才，即便去部队没有找到出路，至少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里也养成好的作风。想到此处，赵东心里有底了。

当赵东把当兵打算告诉儿子时，不仅没有赢得儿子赞许，相反坚决的表态让赵东非常生气。儿子越是坚决不去，赵东越是觉得就该到部队管教。父子俩发生严重分歧，老伴主张还是尊重娃娃意愿。赵东认定的事轻易不改，在儿子人生抉择关键时刻，他认为不能妥协，否则将害了儿子。所以他在未经儿子同意情况下，已经悄悄为儿子入伍参军开始布局。赵东心里有个盘算，就是他知道村长在部队还有些关系，这可以为儿子发展发挥作用，所以他开始和村长套近乎。

村长当过兵，参过战，在部队有一些生死战友，当年因为性格原因退伍返乡了，不然说不定也在部队发展起来了。回到村里，担任村长支书快30多年了，干事雷厉风行敢说敢做，所以这些年村长和支书岗位轮番干。赵东当过兵，当了3年就退伍回来，村长当时找战友打招呼让赵东超期服役转志愿兵，当时赵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退伍回来发展经济。先后在村里折腾开办养猪场、面粉厂，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又回到部队驻地打工去了。凭借在部队学的管理知识，他在工地上慢慢成了工头，赚了钱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修门楼盖房子。特别是大铁门必须刷的鲜红鲜红，按照赵东话说门楼是脸面，大门是招牌。谁家大门颜色红就代表生活红火。日子红火了，儿子大学落榜无疑给家庭带来一点衰色。赵东很要强，无论如何不能输给村长，这些年打工赚钱居多花在修饰房子和门楼上了。村里人都知道赵东和村长暗地里较劲呢！村长的门楼很高铁门很红，赵东修的门楼也很高门同样红。  不过，这些年，村长的确干了不少大事，先是带领村名开专砖厂，后来又是种苹果，村民有钱了开始往城里跑。赵东也是远近闻名工头，前些年村里年轻人跟着搞建筑，也赚了钱，后来搞物业公司，村里50多岁男女老少都进城看大门当物业去了。村里老人对这两个退伍兵是非常认可的。村长孩子上了大学进了城，工作不错，有房有车，甚是让村里人羡慕。赵东原计划儿子考上大学，不仅要在村里办酒，还要立马到省城买房。不想儿子落榜，让他在村里矮了一头，这事让他感觉输给村长。可是眼下儿子当兵这事除了村长他还真着急。

（三）

村长也不是瞎子，对赵东突然来访也是了然于心。只是赵东此次突然求村长帮忙让他儿子当兵这事，村长还是觉得意外。赵东当年回来后总觉得白当3年兵，私下赌气说退伍了要在各方面超过村长。后来两个人从此都杠上了，你买手扶拖拉机，我就买四轮拖拉机，你改砖瓦房，我就修西式门窗，后来赵东的确通过个人努力修大房子，盖了高门楼。这样情况在村里掀起一浪又一浪比赛，村里其他人也是紧跟步伐，加上后来国家政策好，全村都住进了砖瓦结构平房。村里富裕了，村长和赵东就像两架马车，一个在家带人发展农业致富，一个带人务工发财，但是两家因为有钱了后变得生分了，甚至就是在村里遇见也不打招呼了。可这次，赵东主动跑到村长家，主动 “塞烟”，这让村长略感喜悦。只是当兵这事他还真关不上了，现在都是网上报名，他的那些老关系已经都不在了，在位的也是不愿打招呼。村长感到这事不好办，但是这事难得一次缓和赵东关系机会，其次，他和赵东毕竟还是一个先人呢！不看赵东也要卖老先人的面子啊！

这天，村长先和几个老战友打了电话，但是得到都是推脱，不是自己退了就是没有熟人了。村长觉得，过去亲近的战友现在变得也生分了，即便不打招呼总给建议也行啊！就连最要好的战友也是劝他，不是你的孩子，能不管就别管，免得惹麻烦！村长火了：“能有什么麻烦，现在人怎么都变了，一个简单的事非要搞这么复杂！”村长看战友这没有戏，就到镇政府去问问，不然怎么给赵东说呢！到了政府，接待人员很是热情，简单讲了流程后，村长比较满意！可是他虽然觉得满意但是感觉对赵东提出要求没什么帮助。

傍晚时分，村长在赵东家门口吆喝起来了！在屋子耍手机的儿子嘟囔道：“村里就这二三十个人了，吼什么啊！我也没有聋。”赵东听村长一吆喝，立马从屋内迎了出去！村长告诉赵东，县里征兵宣传开始了，并把镇政府工作人员讲的流程给赵东复述一遍。赵东连忙道谢！村长正要走，儿子走出房子问：“伯，我不想当兵，更不想回来和你们一样！你们就别忙活了！我自己的路自己走！”顿时，两个人愣住了，随后就看到赵东将脱下的鞋子甩了过去！村长上前本想拉一下赵东，但是突然停了下来！从内心讲，他觉得这娃不仅是甩一只鞋的事！要是他的孩子，他上去就一顿暴揍！但是他还是按照内心的不悦说：娃娃要是不想去，也别勉强！说完就走，赵东气冲冲跟了出来自言道：小兔崽子，还反天了！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到部队去！村长看了一眼赵东说：娃娃大了！没法管教了！别到时我把他送部队去，他给你跑了，那你就不好收场了！赵东铁青的脸说：他敢！非打断他的腿！

（四）

白天给儿子干仗了，丢人不说，赵东心里五味杂陈。今天村长的话虽然是安慰，但是赵东也看得出，村长对儿子表现很失望。一直以来，村长的口头禅就是“好男要当兵”，现如今娇生惯养的年轻一代每天抱着手机追网红看抖音，村长看到这情况就直摇头！赵东和村长较劲这么多年，最终在娃娃教育管理上输给了村长。此刻他觉得儿子没有考上大学输给村长，就连他认定当兵的路儿子也不领情，这岂不是把人丢到家了。想到这，赵东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家门不幸啊！一屁股坐在院台上抽起了闷烟。

夜色降临了，儿子出奇的没有打游戏。平日这个时候在房子吼个不停，感觉就当年训练场一样。赵东知道儿子玩的游戏叫“吃鸡”，但是不知道里面吼着想打仗是什么情况。下午用鞋子打了儿子， 儿子把自己关进房间没有出来。赵东看着大门，在夜色的掩映下红色大门已经成了黑色，只是在他心里这个大门是红色的，就像他渴望生活的颜色一样。看着儿子房间灯亮着，赵东还是想动员一下儿子当兵，他本想敲门，不料手刚搭上去，门是虚掩的。进门一看，儿子依然耍手机。赵东怒火中烧想发火，但是他用手掐了掐胳膊，控制自己情绪。走上前坐上到炕沿上，说：“游戏停一下，我想说点正事。”儿子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咱大学没有考上，不丢人！中国那么多考生，都上大学了不现实！但是无论谁都要生活，未来靠自己！除了复读，学技术，当兵还是你唯一能选择的路！”赵东放下父亲往日的居高临下姿态安慰说。儿子也放下了手机，目光转向了门口。赵东瞟了一眼儿子放下的手机，想看看儿子到底玩的是什么游戏，可是屏幕一下子黑了。赵东正想开口，儿子说话了：“不是我不想当兵，你和村长都当过兵，还不是在农村和土地打交道！我可不想荒废两年时间！”

赵东一听压抑火忽然窜出来了：“你懂啥！这些年，你看看村里就数村长和咱家了！因为啥，就是因为我两都当过兵！部队学的东西你在地方永远学不会！现在年轻娃娃都该去部队大学校锻炼一下，否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自立自信！”

儿子一脸惊讶，问：“部队那么好，你俩咋都回来了！”赵东突然被噎住了！最后他撂下一句：“大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了，你去了部队就知道了！”赵东思想工作又一次失败，他感到无助，此刻他想到村长！村长当年做思想工作很厉害，现在村里谁家有家长里短的问题，只要村长出马绝对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东想到这，他觉得这是一次战役。必须联手村长商量商量！

走出大红门，正欲找村长。夜色正浓，不料村长已经迎面而来。这让赵东始料未及。“这么晚了，村长还没睡？有事？”赵东问。村长咳嗽两声说：“没事还不能来你家了！你加门楼高啊！娃娃当兵的事你不着急了？”“我着急没有用啊！这娃不听话，他不愿意去！”赵东没有好气的说。村长悄悄地说：“你啥情况都不知道啊！就是发火！部队里是这样让你做思想工作的？人家娃娃自己报名了！你还瞒在鼓里呢？”赵东半信半疑问：“怎么可能？我刚去说了，他坚决不干呢？正想找您商量，你点子多！”“娃娃跟你赌气呢！人家自己在手机上报名了！我想给娃说说体检注意事项呢！”村长刚说完。赵东冲着儿子房间大声骂道：“你个怂娃，合着别人对付你老子！有出息！”然后握着村长的手一个劲地说：“去就好！去就好！”。

听了这么好的消息，赵东突然觉得心情特爽！拉着村长要到家里喝一杯！村长拒绝了。但是村长还是执拗过赵东，答应坐在赵东家门楼下拉家常。其实自从两家盖了新房修了新门楼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啊！他俩坐在门楼的石头上，点上一根烟，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起来，一会哈哈大笑，一会争执不断。

乡村的夜晚特别安静，聊天的声音慢慢淹没在黑夜中。此刻一轮半月钻出云层，照着赵东的家的大红门闪闪亮光。忽然，儿子房间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