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你又寄烟干什么？”电话这头李兵拿着刚收到的包裹问。

“你这典型的教唆我犯错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各级规定铺天盖地而来，各类巡视督察检查暗访调研那么多，你是想把我推火坑吧？”李兵在电话中近似吼出来了。电话那头刚才还很喜悦的声音突然不吱声，唯有阵阵野风吹打树林的声音沙沙作响。挂了电话，李兵向战友要了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对着天空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后，望着眼前茫茫云海，思绪慢慢融入身后雨雾弥漫的林海。

李兵是西南边陲某部一名排长，原本对烟人嫉恶如仇他，居然染上了烟瘾。但他吸烟和别人不一样，他喜欢点上烟夹在手指间，静静地看着一缕缕青烟在空气中蔓延直到消失的样子！用他的话说，这个时候的世界异常安静！毕业6年了，只要遇到心情烦躁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坐在窗前，点燃一支烟。为此，妻子没少批评他，不仅是因为抽烟损害健康，妻子觉得这是为了装文艺范而烧钱。李兵每次都是淡淡一笑，赶紧掐灭烟说一定改一定改。可是改了都快6年了，这个习惯依然如影相随。这段时间，李兵每天晚饭后会到树林打电话，似乎遇到烦心事。

其实就是李兵想调个副连。这在单位根本就不是事，但是在这个三口之家，却像联合国开大会一样重要。妻子态度很明确，对于一个任职6年、年近30岁的排长不管用什么方法先调个副连，然后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转业，因为排长回家总让觉得你在部队没有迈一步就转身，是不是犯了错误。李兵也很矛盾，转业走条件不够，调职吧单位现实很具体。他热爱部队，喜欢国防绿和热火朝天的军营。当初，正在上大二的他背着家人报名参军，因为这一度差点和父母断绝关系，不是父母不支持参军，只因山里的孩子考个大学不容易啊！

现在提及当初参军的举动，李兵自个佩服自己勇气。面对老师同学不理解、恋人的埋怨、父母的警告，最终他战胜了一切。毕业第一年被评为优秀带兵人，第二年被推荐为优秀四会教员，第三年参加跨区演习带队率先插入蓝军阵地，工作可谓风生水起，在向迈进将军路的上奋勇追赶。就在充满希望的第3年，李兵曾梦想三年当连长，不想命令一宣布，连副连长都没当成。第4年，李兵想，今年总该有个岗位吧！不想部队改革开始了，连队副指导员岗位在裁军中被砍了，整个单位副连职岗位压缩；第5年头，心里已经很难泛起涟漪，营里推荐了，却不想最终依然名落孙山，后来，领导私下告知营长，让其做好李兵的思想工作。一不小心都进入第6年了，距离这个曾当兵考学的排长而言，即将超龄了还成了单位的个别人。

第6年过了大半年了，改革小道消息满天飞，就是没看不到一纸红头文件。李兵的内地同学很多已经当连主官，只有自己还在排长的岗位上徘徊。想当初，李兵毕业时，中队领导战友都说你到边远艰苦地区进步快，一定要记得联系我们。如今，悲壮的豪言在冷酷的现实面前犹如一记重拳，无情地将李兵击败。其实李兵也清楚，在单位像他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多，不仅是排长，连长营长科长都不同程度积压。每次上级工作来了领导机关不断呼吁，只是后来就没有了后来。改革，不仅打破体制的藩篱，更是对每个军人党性的考验。李兵也明白道理，可是当无情悲剧演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谁能保证不发牢骚呢！任职7年的连长鼓励他说，等职业化了就好了。这个时候烟成了消磨时光打发寂寞不可代替品。

去年底，上级单位组织区内干部交流，听说组建新单位需要人手，李兵和妻子没有商量就报名了，正当李兵焦急等待通知的时候，一个电话让他再次扑灭心中希望之火，就是新单位要年轻干部，你这么老的排长不需要。错过了交流，迎来一年一度干部调整，有小道消息说，上级干部部门将调整一批积压干部职务问题，李兵喜出望外，他不奢望自己能调职，但是希望换个新环境，领导不是常说人挪活树挪死嘛！李兵妻子同事的老公在某军种机关，免不了的一番关心，给他出谋划策找人递条子打电话，李兵虽然讨厌这样托熟人找后门搭天线事，但是此刻别无他法，按照高人指点，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为此妻子给他邮寄了两条家乡名烟，让李兵去找领导“汇报”。不料门未进，领一看手里拎的黑色塑料袋一下子就黑着脸：你工作干的不错，但是你这行为不能容忍？平时教育给你白讲了！作为党员干部你明知故犯，你那点心思即便有希望也不会考虑！赶紧回去！否则让你们营领导接你回去！李兵未开口就被一顿教育，心里真不是滋味，还准备汇报想法就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多余，按他过去性格直接干仗了，但是通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还是忍了。

回到宿舍，李兵心里有一万个自责。正在极度自责时，副连长的一个信息让坦然了许多。原来，不久前，友邻单位查处了一起收受礼品的事，纪委介入调查，只是通报还没有下来，据说要降职处理。李兵心想，还好没送出去，不然人丢大了。烟没有送出去，自己抽了吧觉得价格太高，退回去吧！邮递不方便不说害怕被兄弟们笑话，驻地潮湿不便久放，心一横，算了还是犒赏一下自己和排里的兄弟。兄弟们自上山以来买烟都很费劲，不如一起抽了算了。想好后，会抽的发一包，不会的来一根，一时间整个帐篷沸腾起来，在微弱灯光烘托下，李兵透过烟雾弥漫的空气看到战友灿烂的笑容，可他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曾梦想执剑走天下，不料壮志未酬身老边关。这时燃起一支烟，一切的一切都飘向云海那端，汇成了无尽的感叹。

妻子闻讯李兵把送领导调职的烟给挥霍了，先是一惊，然后安慰道：不管成不成，主要你能拉下脸迈出第一步也算收获不小。尔后还是鼓励说，可能是你去的时机不对，听同事说，安慰一番，表扬了老公迈出人情关系第一大步。表扬之余继续鼓励，一次不行再去一次，俗话不是说有礼不打上门客嘛！人情社会该低头就低头，那个领导不是人啊！这次咱还送烟，我给再给你寄。李兵突然感到不认识妻子了，这还是那个我内心尊重的老师吗？李兵吼道，反正我不去了！有好烟自己抽不行吗？如果真等到超龄还没有调职，我就转业回来了！你别寄烟了！寄了我还是挥霍！妻子微怒，说：你真成了傻大兵了啊！我们单位谁谁老公他……话音未落电话又挂了。

李兵明白，妻子是一片好心，只是她的方式已经不适应时代了。18大后，党中央整治作风，高压态势反腐，可谓力度是前所未有。自己一路走来，从上军校到工作，没有搞过这些事，他一直觉得从农村娃到今天，相比同村同龄人已经感到满足，要是追求不切合实际东西，说不准还葬送了现在生活。这也是他经常在抽烟时候思考得出结果。想到这些，李兵觉得自己从战士成长干部，已经是迈出了一大步，越想越兴奋，不知不觉中烟头烫到手指，一个机灵瞬间将烟头甩了出去。

7月刚刚过半，妻子邮寄的包裹到了！李兵觉得妻子太功利，拨通电话就是一通说道。未等妻子说话，他已经挂了电话。

李兵拿着包裹想着怎么处理，天空飘起了细雨，远处山峦白纱般的云雾再次袭来。李兵顺手掏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狠狠抽了两口就摔在地上。一不小心包裹掉在地上，正在气头上李兵愤怒地撕开包裹，想把这两条烟丢进眼前的云海，打开发现除了零食和一张纸片外，没找到一根香烟。

正在疑惑之际，手机响了，一条短信映入眼帘：提前祝你建军节快乐！这是我和儿子送你的礼物！理解是我对你工作最大的支持，你为有这样的军嫂骄傲吧！不论什么时候，我和儿子等你平安归来……

李兵急忙拨出电话……

电话那端的彩铃响起一首熟悉的歌曲，我们不一样……只见，一团团像无数烟圈交织的云雾弥漫了整个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