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大家的风范

近三十多年的文学生涯，使我在文坛相识了许多前辈良师益友，并且成为忘年交。譬如管桦、屠岸、柯蓝等文坛前辈。他们对晚辈的关怀，如同春风一样“润物细无声”。我由一名文学青年成长为中年作家，而先生们逐渐随岁月的荏苒，时光的无情流逝，变得苍老。如今管桦先生、柯蓝先生、屠岸先生已经先后驾鹤仙逝。

每当翻开发黄的旧相册，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触油然而生，他们音容笑貌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与管桦先生

管桦先生和我相识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当时我在中国科协的一家杂志社驻唐山记者站任负责人。冀东大地是鱼米之乡，而唐海县的柏各庄农场（现曹妃甸区）生产的大米历史悠久，有名气，但因缺少文化底蕴，在价格上一直不如其它中国产区的大米。农场负责人找到我说明情况，让我策划一套方案，既能提升大米的品牌效应，又能增加其文化内涵度，按现在用语就是如何用文化营销出柏各庄大米品牌价值。

我当时脑海马上浮现出管桦和他笔下《小英雄雨来》的形象。而管桦和我是冀东老乡，并且，管桦的少年时代和青年时期的革命历程就是在这片热土度过的，他对这块故乡的土壤有着深厚的感情。管桦时任北京市文联和作协主席，由管桦先生题词评价家乡农场的特产稻米香米可谓是最适合的人选。这一创意使得柏各庄农场的负责人手舞足蹈。

我把这一个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创意和管桦先生沟通后，他感触的说，为家乡做些贡献是我们这些文化人应该做的。于是，全国的大米市场出现管桦先生手书的“柏各庄香米为中国文化米”。之后，著名学者、经济学家于光远、任俨也在我的策动下相继题词。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的许多院士品尝了柏各庄特有的文化香米后，都赞不绝口，柏各庄香米犹如加入了市场助推剂，全国市场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大米的价格和品牌得到了极大提升。

2000年我的首部文学作品选结集即将出版，管桦先生不顾高龄为我题写了《穆石文学作品选》书名，并且，把他创作一幅寓意深刻的绘画《大地双清》赠送给我。粗犷的翠竹有两片嫩叶，竹下一株兰草昂头劲舞。兰花的幽香对应着苍竹的傲骨，仿佛在告知着我们一个老作家的胸怀和对青年作家的关爱。

2002年12月18日管桦先生因病与世长辞。

与柯蓝先生

2006年5月，我与文友艾君通电话问及柯蓝先生何时由广东来北京。艾君惊诧地说：“你与柯老就是有缘分。他明天上午就飞回北京，晚上可以共聚一堂。”听完艾君的话我兴奋了一天。因为我是一名散文诗作家，和柯老有缘相见是梦寐以求的大事。因为柯蓝先生是投笔从戎延安时期的革命作家，建国后的一本《早霞短笛》，使散文诗这个混血儿有了中国文坛的地位。他是中国的散文诗泰斗级人物。而且，柯蓝先生90年代定居在广东珠海后很少回北京的家中。

那次聚会是在东直门内大街一家名为“水浒饭店”的聚义厅举行的。柯老那年已是83岁高龄，在这家颇具江湖味道的饭店，我近距离聆听了柯蓝先生对于中国散文诗的理解，和对散文诗这一独特文体的发展愿景和展望。当我把近二十年散文诗创作的困惑和创作散文诗的一些想法道出时，柯老感到很兴奋。他说，市场经济越发达，越适合这种独特文体的发展和生存，因为它短小精悍，适合人们快节奏地阅读，并能从文中感受到灵魂深处的愉悦。他说，中国到目前没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但是我们邻国印度的泰戈尔却以散文诗获得此殊荣。鲁迅、郑振铎、刘半农、冰心等作家能够创作出绝美的散文诗作品是泰戈尔影响了他们的创作方向。当我提出拜柯蓝先生为师时，他欣然应允了，并答应从内蒙古参加完“柯蓝散文诗碑刻长廊”启动仪式回来，可以在这个饭店举行一个简约的拜师仪式。此月中旬，我驱车从《求是》杂志宿舍楼把柯老接到水浒饭店的聚义厅。三杯拜师酒过后，柯老说：“中国散文诗的发展寄托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了。为此，他举杯和我们几个青年散文诗作家分别举杯。那一幕，到现在我依然历历在目，以至于在2007年底我做客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接受直播采访时，说到此景，和主持人都潸然泪下。

柯蓝先生离开我们近四年了，但他赠送我的著作《中国散文诗创作概论》上那段话，却时刻铭记在我的心扉。“愿散文诗成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北京湘人柯蓝”。一个耄耋老人，一个前辈革命文学家的遗志始终鼓舞着我的创作激情。

2006年12月19日柯蓝先生因病去世。

　　与屠岸先生

在屠岸先生北京和平里寓所的家中，我因工作关系，零距离拜访了著名文学翻译家、诗人屠岸先生。屠岸先生青年时期就参加新四军。他和革命先驱作家瞿秋白是常州同乡，因此，瞿秋白的许多革命精神和思想始终影响着屠岸先生。

屠岸家中简朴的家居，满满几书柜的书籍占据了客厅的四壁。谈到诗歌创作和当今诗坛的某些怪现象时，他说，诗歌创作是一种纯粹的语言造句，任何带有功利色彩的诗歌创作都不能在诗坛留存。对于当前诗歌创作一些所谓的“下半身写作”和“口水诗歌”的现象，屠岸先生更是一语中的，“诗歌创作是高度语言凝练的创作，不是随意涂鸦，更不是行为艺术，作为一门艺术它不能摆脱艺术的客观规律，创新诗歌艺术是建立在生活本质上的提炼，而不是人性的自我放纵，推陈出新要建立在具有大众审美基础之上。几千年的诗歌发展史，是建立在传承和发展规律基础上的”。

屠岸先生每月家中举行一次祖孙晚辈间的家庭诗歌朗诵会，几十年间从没有停顿。从朗诵国内外古典名句到朗诵屠岸先生自己作品，整个家庭在诗歌的海洋中遨游，享受着诗歌带给家庭的快乐。

当我与屠岸先生谈及中国历史上几度诗歌的复兴，到目前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环境下，中国是否还能迎来诗歌再度复兴的问题时，他感慨而辩证地说，中国历史上几次诗歌复兴都不是孤立的行为，而是因为特定的历史环境和时代的变革引发的。目前中国正处于巨变中的社会转型期，他相信随着社会经济体制的完善，中国会迎来再次的诗歌复兴时代，也许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时间，在中国这个诗歌的国度必将迎来诗歌繁荣的全新时代。

望着屠岸先生忧郁而豁达的面孔，我仿佛看到，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颁奖中，那个缺席了颁奖仪式，却独自在英国济慈墓前与天堂中的济慈默默独语的老者，他把生命交给了缪斯。他因《济慈诗选》获奖，他又万里迢迢与魂归天堂的济慈共享世间给予的荣誉。

从众多的文学大家身上，我领略到他们形色各异不同人生的风采和魅力。他们文学作品的伟岸完全建立在他们宽阔的胸怀和对人生理想的追求。他们对晚辈青年作家的关爱完全是一种无私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挚爱。这也是古人所云的“大爱无疆”的仁者之道。

2017年12月17日屠岸先生因病仙逝。

三位文坛大家如今先后去世多年，但是，他们代表了一代文人行为师范的典范。管桦、柯蓝、屠岸先生的灵魂将化为天穹三颗璀璨的星辰，继续辉映着中华大地的文坛。

       初稿于2010年12月16日北京万寿路 修改于2022年6月29日北京大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