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

花 灯

樊文举

在我的老家西海固，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扎花灯、挂花灯、点花灯。儿时，我们村的花灯全是自己手工做的，不像现在，去街上买一个拿回家一挂即可，漂亮省事。虽然买的花灯比过去扎得好看，也节省了时间，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在接受一种新的快乐的同时，正在丢掉另一种能力和快乐，这不得不让人惋惜和遗憾，好在扎花灯这一传统习俗至今在我们村还保留着。儿时，谁家的花灯做得漂亮，就代表着这家人心灵手巧，以后一定有出息。

据史料记载，花灯又名彩灯，是我国传统农业时代的文化产物，兼具生活功能与艺术特色。始于西汉，盛于隋唐，宋时遍及民间，至今全国各地都有不同形式的闹花灯风俗。司马迁在《史记》、司马光在《资治通鉴》、欧阳询在《艺文类聚》中均有相关记载。在固原地区，人们都是除夕挂花灯。在这一点上，可能与其他地方正月十五闹花灯的风俗有所不同。我猜测原因有二：其一是除夕挂花灯，是为了营造节日氛围；其二是家乡正月十五元宵节乡亲们要点荞面灯盏，这应该是传统花灯的一种创新和地方特色。

扎花灯是我儿时最感兴趣的事。在我看来，扎花灯是一项系统性很强的工作，包括样式设计、材料筛选、组件制作、色彩搭配、组装等，需要设计能力、制作能力和审美能力兼具，当然也少不了创新能力。就其制作而言，就有很强的工艺性和严谨性。如果组件不严格按照既定的尺寸做，那就无法组装成一个完美的整体。记忆中，儿时我家的花灯是年年式样翻新，年年是全村最漂亮的。为此我会为自己的杰作自豪一个正月。

我们习惯性把做花灯叫“扎花灯”。扎花灯的主要材料是筷子般粗的柳条和各种彩纸。因为柳条的柔韧性好，便于曲折成各种形状。如果家中条件许可，还可用筷子般粗的竹竿（一般都来自于废弃的扫帚）。那时大多数家庭都会将废弃的扫帚存放起来，等积攒到一定数量，将它们破成小竹条用来编筐子、背篼，所以大人们一般是不会让孩子用它来扎花灯的。

扎花灯首先要设计好整体式样，计算不同样式、大小组件的尺寸和数量，接着将选好的柳条或竹竿放在火上稍微一烫，等烫软时按预先设计的方案曲成不同形状及大小的框，再在曲成的柳条框或竹竿框上糊上几层废纸，便于后来往上糊彩纸，最后用细绳子或细铁丝把它们扎在一起，花灯的骨架就算做好了。花灯的骨架决定着花灯名称和扎花灯水平的高低，我们村的花灯主要有八卦灯、绣球灯、鲤鱼灯、荷花灯等。骨架扎好后，用各色彩纸将花灯骨架上的空框按设计糊起来，晾干后用毛笔在彩纸相连处画一道黑线，算是分界线吧。这样一来，整个花灯的主体布局、颜色就清晰了。同时黑色也遮掩了彩纸衔接处造型不雅、线条不畅等不足。扎花灯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做花灯上的小配件，也就是一些小装饰。做这些小配件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工序，花灯的漂亮与否，很大程度上是由这些小配件的形状、色彩、样式和做工精细程度来决定的。它们大多是用各色彩纸扎成的各样纸花、绣球、彩带等，待小配件全部安装好后，整个花灯就算竣工了。扎花灯时，每道工序都必须认真仔细，如果有一处出错，就会前功尽弃。扎花灯更需要耐心，通常一个人扎好一个花灯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还得晚上加班；在做花灯组件时，无论多么认真仔细，到组装时总会有一两个不合适的，还需重新制作。

花灯扎好后，先挂在屋子里，等到大年三十早上才能挂出去，而且要一直挂到正月十五，有些人家还会挂到正月二十三燎疳节这天。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挂花灯，我们称“出花灯”或“出高灯”。一般是先找来一根长木杆，在长木杆的一端横着扎上一根细棍，整个花灯架子构成一把竖立的镰刀形状，再在这根细棍的挂花灯处安装一个类似于定滑轮的设备，定滑轮可以是铁丝做的，也可以是用粗一点的绳子做的，将绳子的一端穿过定滑轮与花灯相连，另一端自然要放到人能够得着的地方，通常都是打结系在长木杆上。因为花灯要能升能降，到了晚上好点亮花灯里放着的灯。最后在院子的中央或者最高处，用石头、砖块、土袋等重物支起一根长木杆，花灯就挂在这把镰刀的刀尖上。记忆里，花灯里放的灯最初是煤油灯，后来是蜡烛，再后来就是电灯泡了。等到用电灯泡时，大家就不用考虑花灯的升降问题了，只需通电按开关。

花灯一出，一股浓浓的年味就在院子里飘了起来。快到中午时，家家户户的花灯都升起后，就觉得村子好像不是原来的村子了，她似乎比平时温馨了，漂亮了，亲切了。站在山顶望去，花灯满村，心中甚美。这时也是全村人评论各家花灯的时候，我跑到有人聚集的地方去听大家的评价，渴望听到对我扎花灯手艺的赞扬。对于这种渴求得到表扬的心理，让我感到很有成就感和幸福感。

大年三十晚上，太阳一落山，就要点花灯，让花灯亮起来。听村里老人说，这天晚上谁家的花灯明亮，来年谁家就有福气，日子好过，所以各家都暗中较劲，将自家花灯弄得亮亮的。此时的整个村子，花灯璀璨，灯光已深深地淹没了星空。灯光下，不时传来娃娃们的笑声、打闹声和阵阵鞭炮声，全村都沉浸在祥和、幸福的气氛中。

盏盏花灯不仅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更重要的是照亮了整个村庄，温暖了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