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点了,朋友突然接到一电话说有急事,连夜要往喀什走,我们一行人乘着浓重的高原夜色从塔什库尔县县城出发。
停下休息一下吧! 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坐在前边副驾驶位置上的朋友似乎看出驾驶员累了,叫了停车。我下车后,发现宽阔的公路边上有一个如同城市公交站般的亭棚,非常大气靓丽,下边还有一排供人坐的铁凳子,亭子的上方有一个耀眼的路灯,闪着冷峻刺眼的灯光,如同高悬天空中的月亮,照亮周边,回望另一边,却是一片灯海璀璨,光芒万丈,令人目眩斑斓 ,近处公路边下却是泛着白光的水湖。
此情此景令我惊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在哪里啊,帕米尔高原上怎说生活了也有十多年了,来来往往在此条路上走过无数次,那个地段有转弯,那个路边有村庄,闭着眼晴都能感觉出来,今天,骤然间无法从记忆深处找到此处的丝丝印象,甚至连东西南北方向也不辨了。我急速地巡视,尽力寻找熟悉的标记,突然,巍峨的公格尔雪峰跃腾在了我的视线中,再看周边,一下猛然惊醒,这里应该是阿克陶县布伦口乡啊!
仔细眺望,熟悉的山水尽收眼帘,对面往昔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上,却是灯光聚集闪耀,应该是现在牧民群众住的生活区了,一条大放光明的指路灯带直通到布伦口大队,轻轻刮来的寒风吹拂着闪烁的灯光,与洁白的雪峰相碰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的网络,将附近的山川映照得灿烂如昼,神奇梦幻,营造出了现代感和震撼感兼具的高原乡镇风光,俨然是落户在帕米尔高原上的不夜城。更远处的雪山,在灯光的反衬下看上去朦胧巍峨,仿佛是罩上了一幅天铸地造的灰色衣服。
“这里的夜景太美了,有雪山,有湖水,还有绚丽如虹的灯光,你看,天上皎洁的月亮都在这里失去了光泽。”同行的朋友仰望天空后感慨地说,其他人纷纷取出像机拍下了高原上的夜景。
坐在回返的车上,我的心情激动难捺,布伦口,这个我曾今多次来过的地方,想不到,现在竟摇曳生变得日新月异,如此惊诧,亮丽如画。
往事如风。 第一次到布伦口大队是1986年夏季的一天。
汽车从布伦口大桥往东一拐走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站在布伦口大队土地上抬头仰望,周围都是大大小小形状怪异的雪峰,最显眼的是耸立着的公格尔峰,高大威严,气势压抑,感觉随时都倒下来能吞噬掉这里的一切。大队位于两沟夹一山的沟口平台处,海拔近四千米,有乡政府等行政机构。这里四季寒风不断,有人将这里称为“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东北边上有一条流动的雪水湖,听说叫布伦库勒湖,布伦口就是因此湖而得名的 。
土块垒成的平房静静地卧在戈壁滩上,或大或小,横七坚八地排列着。靠近乡政府所在地的地方有个商店,里面卖的东西大都是牧民日常生活用品,有食盐、茶叶、蜡烛一类居多,应该说,这些都是当地牧民日常生活的“奢侈品”。 房子的外表都是统一的土色,浑黄粗糙,低矮简陋,远远望去,有如是高原上一个远古的原始部落群。我们到来时恰逢是夏季,牧民大都到山里放牧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走在整个村里,颇有些清寂。太阳落山后,袅袅炊烟从零星的低矮房屋中升腾,寒风将它吹拂的歪歪扭扭,最后消失在浩浩的天空中;夜晚,洁白的雪山折射出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山村,此时,狂风吹得猛烈,时而呜呜地吼叫,时而会撕心裂肺般的鬼哭狼嚎,令人惊悚。牧民平房里小小的窗户里,则放射出了星星般的烛光,似乎给雕刻着岁月风霜的高原村庄,增添了一种灵气与温暖 。
走访了几个牧民家中,整体感觉,布伦口大队的牧民生活还是十分贫困的,“照明靠蜡烛,烧水用牛粪,病了喝奶茶”,是这里牧民的真实生活写照。
有一次,和官兵们一起到雪山里执勤,来到了靠近边境地区一个牧民家里休息 。
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夏季来这里放牧,秋冬季回大队过冬。
看到我们的到来,他(她)们脸上时时荡漾着亲切感、快乐感。我沿着用石头垒成的看上去很简陋的平房周围走走看看,门前除了冷峻的雪山外,不远处的草滩上还拴着约有四、五只羊群,看上去像是漂泊在戈壁雪山中的细碎白云,把这里本是荒凉的高原点缀的充满无限生机,它们看见我们的到来,惊慌地抬着头看,粗重的呼吸声似乎能听得到。主人热情地让我们进房内坐坐,之后,又是忙着给烧水沏茶,又是拿出来珍藏的酸奶疙瘩,真诚地招待我们这些来自“故乡”的“客”人。乘着主人忙碌之时,我细细观察这个平房发现,牧民的家当实在是太少了,一个炉子,几床被子,一个茶壶,一口铝㶽,还有少量的几只小碗,展现着一种凄凉落后的景象,走时,我们把随带的食品和药品,毫不保留地送给了这些常年生活在雪山里的牧民。
一晃几年过去了,再去布伦口大队,这里与过去相比较,应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通往大队的路面也变成了宽阔的沥清路面,不少新盖的平房拔地而起,个别富裕起来的牧民还盖起了砖瓦房,更令人欣喜的是,夜晚的布伦口大队不在是只有寒风怒叫漆黑一片了,乡政府里的柴油发电机轰鸣起来了,每天晚上可以送电到零点,劳累了一天的牧民可以围坐在家里,喝着茶,看着电视了,冷寂的高原山村顿时有了生气,有了活力,有了现代文化娱乐生活了。
之后的岁月里,我也偶尔去帕米尔高原。每次,当我乘车从公格峰脚下的公路上过往时,都要透过车窗眺望对面布伦口大队那些被风雪腐蚀褪了明丽色彩的平房,留下的是一缕温馨久远的任人遐想。有时,时间允许的话,我还有意来到大队里的街上走走看看,看房子,看人烟,看这个大队的前生今世,总感觉这个靠近国道边上的大队的发展走得还是太慢了,以至让我担心它有朝一日被时代遗忘掉。
忽如一夜春风来。是什么人在荒原上营造出了如此盛大惊艳的灯海?让布伦口大队的夜晚犹如城市般的灯光,铺展在风雪高原雪山上,辉煌灿烂,绚丽夺目,缤纷而神秘。
网上一查方才明白,是援疆人的使命情怀。
近几年来,奉命于援疆之际、受命于扶贫任务的援疆干部,心系牧民,上高原,爬雪山,搞调研,选地址,投巨资,专门在布伦口大队附近的戈壁滩上修建了451套白墙红顶的新房,实现了通水、通电、通路,配备完善了文化、教育、医疗、娱乐等各项功能完备的基础设施,从此,世世代代奔波于雪山戈壁的柯尔克族牧民,终于在高原上有了一个舒适、宽敞明亮休息的“窝”了,告别了“一年四季到处搬,缺水无电受尽难”的游牧生活。
惊叹援疆人的决策与智慧,礼赞建设者的奉献功业!
七月,喀什正是炎热的季节,我驱车走上高原布伦口大队,因是旧地重游,自然心里涌起一种亲切感。
远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近处,白沙湖沙雪浩渺,苍穹浑然,一切仿佛是大自然的杰作。
蓝天白云下,一幢幢白墙红顶的崭新房子在浑黄苍凉的雪山中显得非常别致,整齐排列,吸人眼球,让人感到仿佛是某个大城市的商住新区,老远便能看到。
来到布伦口大队江西村,车一停稳,听到汽车声响的牧民群众纷纷从家里走出,簇拥而来,虽然不认识我们 ,但牧民们个个笑脸相迎 。五位年龄不同的男性十分热情,主动走在前面,与我们一一握手,算是打了招呼,几位妇女小孩荡漾着幸福的笑脸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的举动。
此时,布伦口的寒风摩挲,舒缓,拂着我的脸,吹着我的发......。我久久地巡视着这里的一切,文化广场、健身活动器械和靓丽的房子等闪入我的眼帘,再细看,一些房子墙上还印制着充满正能量的民族传统故事图案,最耀眼的还是这里的路灯了,新颖别致。一位头戴毡帽的老者对我说,他叫阿斯亚(音),过去,他们住的都是石头砌的低矮潮湿的房子,露风受冻,外出放牧四处游走,居住很分散,村里的牧民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现在好了,看病方便了,村里有了医疗室,再不用动不动跑上几百公里去县城里看病去。大家住在一起,邻里之间走动起来了,在雪山高原上相互帮助照应起来了。村里通了水、电,不少村民们用上了家用电器,还盖了幼儿园和小学,孩子们上学再也不用经风受冻跑远路了,山下城市人能享受到的现代生活,我们生活在高原雪山里的牧民也能享受到。老者停顿了一会笑笑,扬眉吐气地说,现在的生活,自己总感觉是在做梦,以前不敢想的,没见到过的,现在都变成了现实了。正说着,又来了一位年轻人,也在向我们滔滔不绝地讲布伦口的变化感受。他说,电信塔就在旁边,这里手机随意打,上网也不成问题,信号强着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此起彼伏,压过了吼叫的风声,生怕自己的讲话我们听不到。老者还拉着我的手让去他家看看,当我走进他家房屋时,宽阔的客厅很大,铺的地毯看上去也上档次了,卧室里盖的被子崭新,垒的很高,厨房里有电压面机,烤箱一类,家中的摆设与我记忆之中牧民家中的摆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老者热情让我坐,边倒茶边说,现在什么也不缺了,自己有63岁了,真想让老天爷让我多活几年,说完,自己也笑起来了!不知不觉,呆了约有三、四个小时了,此时,天空渐暗,村里栋栋房子窗口闪耀着明亮的灯光,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眼晴,不时飞出欢声笑语, 璀璨的路灯光芒万丈,洒落在戈壁雪山上,雪光和灯光温柔地勾画出山村的清晰轮廓,身临其境,我就像是在梦幻中行走 。
布伦口的灯光,在高原的夜色中,打开了这个帕米尔高原村庄的新时代。朋友,如果你有机会上高原的话,最好实地仔细地去看看,看着,看着,高原上的灯光,便能清晰地呈现出一幅雪山村庄变化的长卷。这长卷丰盈着一种精神,浓缩着新中国成立以来高原乡村的发展变迁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