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牧区,人们总是把她和老舍笔下的草原联系在一起,喜欢她的一碧千里,静静的大牛,花儿般的羊群,策马扬鞭的牧民,其实这只是人们眼中夏天的草原。
从小生活在牧区的我,对牧区的冬天情有独钟,因为那是孕育生命的季节,也是牧区人最为忙碌季节,接羊羔大概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事情了。为了方便照看,牧民们白天总要把快要下羔的母羊赶到附近的草圐圙,或者圈在羊圈里,添加点饲草料,晚上要起夜好几次,等待小生命的降临,稍不留神,刚出生的小羊羔便会被冻伤,冻死,遇到母羊难产,有时母子不保,至于为什么非要选择在冬季接羔,据说是冬羔只要成活,免疫力极高,春季不容易生病。
我最喜欢看那刚出生的小羊羔,山羊羔长得十分可爱,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淡红的嘴唇,绵羊羔,卷毛,大耳朵,清亮的圆眼睛,多么可爱的生灵。滴水成冰的天气,是母羊产羔的高峰期,刚出生的小羊羔,带着母体的粘液与淡淡的红色 ,母羊用舌头将羔羊舔得干干净净,寒冷的冬天,母羊要在最快的时间里舔干小羊,否则就有冻伤活着冻死的可能,十几分钟后小羊羔,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在寒风中没走几步一个趔趄又倒在地上,身旁的羊妈妈急了,不停地呼唤着小羊羔,还一个劲地舔着它身上的黏液,小羊羔再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又跪下,再义无反顾地站起来,它本能地去找母亲那甘甜的乳汁,使劲儿地吸吮着。有时,母羊把小羊羔生在草原上,我们就得把小羊羔抱起来,羊妈妈看我们抱着它的宝贝,以为抢走了它的孩子,就咩咩地叫着,不顾产后的虚弱,追着我们左拦右挡,一直回到羊圈里。从踉踉跄跄的小羊羔到活蹦乱跳的大羊,它们陪着牧民度过了难熬而漫长的冬天,牧民们陪伴它们走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羊儿们各有各的名字,各有各的故事,以至于山羊和绵羊也有了故事,家里的一只黑眼睛绵羊居然生了三胞胎,最小的孩子身体很弱,刚生下不会吃奶,我们就把它抱回家,给它灌牛奶,可是,等到第二天把小绵羊羔送给羊妈妈时,它居然不要自己的孩子了,要么用头顶它,要么带着另外两个孩子扬长而去,可怜的小羊羔在寒风中咩咩地微弱地叫着,它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它被妈妈抛弃了。老牧民说,这只小羊羔身上有了人的气息,所以才被羊妈妈嫌弃。
每年冬天,我们要买很多牛奶,来喂养这些被抛弃的孩子,这也不能怪羊妈妈不负责任,它自己带三个孩子已经非常吃力,为了增加营养,我们给它每天要准备营养餐,不让它的身体垮下来,随着小羊羔的长大,羊妈妈会非常的辛苦。
一群羊里,每年会有七八只被抛弃的孩子,这些小羊羔没有了母亲,于是它们把第一个喂它们牛奶的人当作了妈妈。它们特别黏人,我们走到哪里,它们便跟到哪里。只要听到人的声音就一哄而上,争着要吃奶,爬到你身上,舔你的脸,吮吸你的手,拽你的衣服,用小蹄子刨你,有时它们会追着大羊找奶吃,不管公母,就是一只大公鸡它们也会凑到人家肚皮底下找奶头,被这些弃儿骚扰的心烦的大羊们,便你一头,它一头的把它们顶翻在地,看起来好可怜。牛奶喂养的羊羔其实很不阳光,每天佝偻着腰,缩着身子,理短似的躲在羊圈的角落里。为此,我们就会给这些弃儿找妈妈,有的羊妈妈因为失去孩子,很容易就会领养一个孤儿,有的羊妈妈就得采取各种手段:把它和弃儿关在单独设置羊圈,捆绑在栅子上,让弃儿随时可以吃到奶而不被顶翻。用萝卜、玉米碴子等食物诱惑它,总之,为了让弃儿们都有妈妈认领,牧民是要费一番脑筋和精力的。
山羊绵羊和山羊都是羊,但是它们有本质的区别。绵羊性情温顺,老实,行动缓慢,山羊调皮,爬高上低,行动迅速,总是走在羊群的最前面,如果顺风,它们每天跑个百十里地不在话下,谁都不曾想到给小绵羊羔找个山羊妈妈。
那个冬天,一只老山羊的把孩子生在了草原上,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夭折了,山羊妈妈看着别的羊都有孩子,于是每天守在羊圈门前咩咩的叫着,等她的孩子,而小绵羊正好也被妈妈抛弃了,期期艾艾的到处找妈妈,我们便决定让小绵羊羔认个山羊妈妈,毕竟人工喂养的羊羔体质是很孱弱的。
刚开始,山羊妈妈很是抵触,每天给小绵羊羔喂奶时便是我们人羊大战的时候,食物利诱,武力镇压,各种手段用尽,三天以后山羊妈妈依然冷若冰霜,看见我们就把头一歪,前蹄乱刨,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和这只山羊僵持了大约五天左右,我们也失去耐心,准备罢休,山羊妈妈却母性萌发,居然主动给小绵羊羔喂起奶来,小绵羊不在身边时,竟然咩咩的呼唤孩子,我们高兴极了。
于是,它们成了真正的母子,每到中午,羊儿们归圈时,山羊妈妈总是跑在伙伴们的最前面,远远的看见它绵羊宝宝,欢喜的好像全世界再没有比这欢喜的事了,咩— 咩— ,你呼我应,绵羊宝宝撒着欢连蹦带跳的跑向它的山羊妈妈,偶尔还来个后空翻,那样子感觉真的是高兴的不得了,有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哦,从此,我家的羊群中便出现了山羊妈妈领着绵羊孩子的另类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