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我结束了学生生活,带着高考落榜的失意,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来不及思考和彷徨,就被20亩棉花田的农活压得喘不过起来,我整天跟在母亲和根兄二妈后面学习棉花管理。
起先抹赘芽,接着打公枝,成天弯腰驼背蹲在长得高过头顶的棉花里,枝蔓勃勃且密不透风,腰酸腿疼倒也罢了,最难捱的就是毒辣的太阳蒸得人汗流浃背,等从棉田里钻出来时,就如同刚出锅的藻虾浑身红彤彤的,汗水在衬衫前后遗留下片片白色盐霜,每个毛孔刻骨铭心般的生疼。
第二天,脸上起了水泡,再后来竟然忘记了疼痛。细皮嫩肉被皮厚肉糙替代,母亲告诉我这就叫做什么活计换什么骨头。我则认为自己完成了由学生到农民的身份置换,这种变化如同刀刻斧凿般地镌刻在心头,永远也不会抹去。
一个月后,我去了公社水利农田调查小分队,结束了“暗无天日”的田间劳作,终于缓了一口气。轻松之余,有了思考人生的空间。继续复读不现实,家里除大哥结婚外,弟妹年纪尚小,还在上学,父母供我读完高中实属不易,正值我为家庭出力流汗的档口,今后的路还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唯一要做的是珍惜当下的差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忘我地扑在工作上,赢得了领导好评,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测量员。同时也收获了爱情,其间,与高中同学结为伉俪,考虑到自家的实际,本着为父母减轻负担的初衷,我义无反顾地做了一名“上门女婿”,这在当时的公社成为头条新闻。
婚后不久,农田调查小分队解散,我的生活重新回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点。面对枯燥乏味的生活,我不甘心。每天县广播站里中午12点播放作家路遥的长篇小说《人生》,成为我和妻子的精神食粮,深深地被主人公高加林曲折人生的故事所打动。妻子开导我,“要改变命运,就要像高加林那样去拼搏。你喜欢读书又有写作的基础,只要坚持,一定会成功的!”
妻子的支持,给了我信心。我白天干活,劳动之余注重收集素材,晚上坚持写作。那时,没有电灯,就着煤油灯,先打好草稿,然后再誊写。夏天是最遭罪的,没有电扇,热的人大汗淋漓;为防止蚊子叮咬,我用水桶装满水,双脚浸泡在水里,既防蚊又降温。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采写的新闻稿变成了电台播音员动听的声音,成了报纸上油墨飘香的铅字。1986年,我被当时的县报社特聘为专职新闻通讯员,每个月津贴50元,同时发放稿费。当我第一个月拿到35元稿费时,(这在同行中属于最高的),与妻子商量,决定去新华书店购买路遥的小说《人生》。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帮船,到了县城,直奔书店,花了4块5角钱,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书籍,两口子十分开心。妻子爱不释手地抢先阅读开来。阅读后,她深有感触地说“高加林的人生并不完美,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足,不擅于扬长避短,最终导致了惨败的结局”,其实,她是旁敲侧击,提醒我要汲取高加林的人生教训。
此后,我牢记妻子的话语,严格要求自己,钻研新闻业务,事业不断进步。从通讯员到乡党校校长,再到政府办文书;后来进了城,成为县广播电视台宣传骨干和文化执法部门负责人。由农村进城,先后搬了5次家,总记得把《人生》这本书带上,经过30多年的岁月沉淀,这本书纸质早已发黄,但它时刻告诫我:唯有不懈奋斗就能改变人生。
首发《扬州晚报》2022年6月27日《东关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