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天一冷就巴望着过年了。进了腊月,父母亲就开始叮嘱:“不要瞎说话,马上要过年啦!”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地数指头,终于熬到三十晚上了。
那天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个个天一亮就起来了。门口麦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的趴在泥上,朝阴的田埂下面还有雪没有花掉,父亲带着我到东八尺沟的亲戚家送压岁钱。
母亲把家里角角落落里重新收拾了一遍,洋油灯罩子擦了又擦,擦得雪亮;哥哥和姐姐忙着剥大蒜、刳茨菰、择青菜。小黑猫就坐在姐姐的旁边,望见芦花鸡偷吃青菜,就对着鸡“喵”地叫一声,猪子趴在围栏上哼哼。
到了下午,父亲到河边一桶一桶地把水缸里的水拎得满满的,另外还拎满满两桶水留着备用,。锅门口的草也塞得满满的,收拾的井然有序。
母亲舀水口锅里,二姐用黄豆秸秆烧火,开始烫刀头,也就是割成长条状带肋排的肉,准备好后,让父亲敬菩萨。小弟一脸兴奋地帮着拿鞭炮,等从土地庙敬好菩萨回来,已接近4点了,于是母亲开始烧年夜饭。灶上贴着水火平安的红纸条,映照着红红的锅堂,增添了几份喜庆。二姐继续当火头军,里锅烧饭,口头锅烧菜,两个锅一块烧。母亲先烧的茨菰烧肉,望火候差不多了,放点肉圆肉汤锅里焖一会,用盆子装起来。等烧过饭锅(给饭再加把火),装在饭锅头上,等吃的时候还滚热滚热的。
十香菜又叫安乐菜,有平安、快乐的寓意。十香菜其实就是杂烩,有扁豆角干子烧芋头,大白菜帮子和大蒜根子,还有卜页角子。炸肉圆的时候就烧了好了,一热就吃。大家都喜欢吃扁豆角子干子,最后烧个青菜豆腐汤,有偷富之意。红烧鱼是必不可少的,在炸肉圆的时候就煮好了。
吃年夜饭了,父亲大面朝南,母亲面朝北,面对面坐下,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也纷纷坐下,不请不约正好一桌。父母亲均不喝酒,顾省去了喝压岁酒的程序,那时可没有饮料,只能盛饭吃菜。开饭前,父亲说着祝福家庭、祝福孩子、祝福彼此的吉利话。我与弟弟坐在一条板凳上,面朝东房间的墙壁,忙着吃肉圆,小黑猫坐在我的脚边,盯着我看。父亲说“吃,吃了团团圆圆!”说着给我和弟弟碗里个夹了一块十香菜里的芋头,说“吃芋头,新的一年遇好人。”
芋头吃掉后,母亲又给我们几人碗里夹了不知哪里来的两块大肠,一人一块,说着吃掉吃掉,吃了好呢。其实我不喜欢吃大肠,但没办法,只能囫囵吞枣般地咽下,谁叫我们管不住嘴,会瞎说的。鱼没有动筷子,就已经饱了。
父亲见状说“好好好,连年有余”。晚饭后,父母亲在厨房里把剩余的饭装在淘箩子里,菜装在大碗里,汤舀在钵子里。母亲把锅洗干净了以后,会在每个锅里放上一个头天做好的糯米粉圆子压锅,寓意圆圆满满。大姐和二姐把饭、菜等一样一样地端了放在家堂柜上,留了年初一吃。初一不能动刀,家堂柜门上贴的“双手开门,鱼肉现成”。饭菜放好后,姐姐则带着我们洗脸洗脚,穿新袜子、新鞋子。母亲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水果糖、花生、葵花籽拿了出来,给我们吃。姐弟们吃着糖,盘着糖纸,桌子上点着罩子灯,家堂柜上有敬菩萨点的蜡烛,家里比平常亮堂了好多,二姐和我比比是她的红灯芯绒方口鞋子好看,还是我的黑经济呢松紧口鞋子好看。小时候的我一直都觉得母亲做的鞋子是最耐看的。
母亲笑着说“你们不要比鞋子吧,爬门吧!三十晚上爬门长大个子呢。”大门上贴的是“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大门头上横贴着“福禄寿喜财”五张花边,母亲一边说一边端着罩子灯,上房里把我们过年的新衣裳拿出来,在袋子里塞上压岁钱,在年初一穿上。
父亲则在外面挂猪圈帘子,关鸡窝门,猪圈门口贴的“猪养千斤”;鸡窝门口贴的“鸡生万蛋”。弄好了外面的家务活,父亲坐在桌子边上,靠在墙上喝茶,听收音机、接香、守岁。
我们姐弟六人在母亲的催促下,相继上床休息,等候大年初一的来临。
小时候的年是那样的幸福,是那样的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