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自19岁嫁进潘家门,就挑起了家庭的千斤重担,担负起大嫂的责任,用包容和爱心熨平大家庭的是是非非,以无声的行动,树立长嫂如母的形象。
一
岳母嫁给比她小一岁的岳父,进门不久,就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十口之家的大家庭生活陷入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境地,后来,一天一顿都断了炊。“淘箩子上吊,半升子睡觉”是较为普遍的生活写照。
岳母看着嗷嗷待哺的挨肩一般高的小叔子们,不由得流下了难过的泪水。想到爷爷个子矮小,老实本分缺少当家过日子的本领,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全压在奶奶肩头的现状,看到家人们吃不上饭挨饿受饥的困境,特别是小五叔、小六叔每到收工时流露出的期盼的眼神,激发了她协助奶奶挑起家庭重担的使命和责任。
每当集体食堂午饭或晚饭,她总是将分量有限的麦糁子饼舍不得吃,藏在袖子里,只和看不到米粒的薄饮汤,回到家拿出捂得暖和的饼子,给6岁的五叔和4岁的六叔吃。后来食堂也断了炊,她在收工后的晚上,一个人摸着黑,睬进齐腰深的沤田里,用脚摸索着排找茨菇、荸荠,当时家家户户都为生存挖空了心思,你想到的,人家也会到沤田里淘宝的,所以,一晚上的收获微乎其微。回来后,将少得可怜的茨菇、荸荠洗净后和水烧了茶水。4岁的小六叔拉着岳母的手,懂事地说“大嫂歇歇,马上有茨菇茶吃了!”,蜡黄的小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神色。没多久,茨菇茶好了。岳母把有限的茨菇、荸荠匀给小叔子们和一个小姑子,自己和丈夫、公婆喝着清汤寡水,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由于,长期没有粮食吃,以野菜充饥,让人喜欢的小六叔不幸患上了青紫病,三天后,夭折而亡。抱着六叔的尸体,岳母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二
岳母在大集体生产劳动中,爱集体,多出勤,成了有名的劳动积极分子,引起了公社驻点干部和大队支部书记的关注。考虑到大队没有妇女主任,于是岳母顶了这个缺。
妇女主任虽说不是主要干部,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月度会议,各种互查,有时还去县城开会呢。那时交通不发达,全靠大队工勤员有小差船,用双手划桨去,一来一去至少三天。
时间一长,村里就有了风言风语。奶奶又是个点火就着的人,在岳父跟前少不了数落一番。“你家婆娘出头露面顾自己,我看这个家迟早要散伙!”其实,当时的岳父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本来县里征兵符合参加志愿军,结果奶奶哭着不让他去部队,部队首长看岳父身体瘦弱便同意了请求。当兵没去成,接着害了三年痰,双腿既不能走路,又不能劳动,窝在家里的心情是别人无法体验的。
听了奶奶的一番话,涵养再高的人也会把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来。岳母无疑成了母子俩攻击的靶子,她把委屈埋在心底,而是从家庭的实际情况考虑问题,她知道家庭是自己做妇女主任的最大羁绊,思量再三和为家庭和睦着想,主动辞去妇女主任的职务,一门心思地照顾岳父的生活起居。
在岳母的精心照料下,岳父又生龙活虎般地成了集体劳动的壮劳力。考虑到二叔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岳母和奶奶商量后决定分家,另起炉灶。夫妻两个咬口生姜喝口醋,丢了翻趴拿扫帚,辛勤打造自己的小家庭,生活逐渐红火。再后来,岳母相继生下了我的妻子和小妹。
平时闲聊,见邻村与岳母一起做干部的房莲子享受定补,我常问岳母后悔不后悔,她笑着说“人生有得也有失,命里没有莫强求。只要家庭和睦,就不后悔!”
三
岳母对待家里的小叔子真心付出,从不带半点水分。1975年7月,五叔在生产队打农药时因高温酷暑,不慎农药中毒,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紧急送到大邹中心医院抢救。
闻听消息后,岳父母丢下年幼的连个女儿,火急火燎地爬上挂浆机船,送五叔去医院接受治疗。到了医院,医护人员给予洗胃处理,胃肠内的残留物得到了清除。
但由于重度中毒,影响到脑神经而导致昏迷。当时医疗条件差,没有吸痰器,医生建议家里人可以将中毒者堵在喉咙里的浓痰,想方设法地弄出来,有助于降低毒性。
岳母要岳父回家承担起两个女儿得饮食起居,自己呆在医院,用手伸进五叔的喉咙,一点点地往外抠痰。中毒后的痰腥臭味较浓,熏得人作呕。但岳母强忍着,连续二十天,没日没夜地照顾,换来了五叔的苏醒。事后检查,脑神经也没有造成后遗症。
后来村里人常提及这件事,无不感慨地说“长嫂如母”用在岳母身上当之无愧。
五叔是奶奶的老来子,当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爷爷奶奶都已经六十开外了,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岳母主动领阵,从新房的布置,彩礼的张罗,婚礼的操办,亲朋的宴请,事无巨细,内内外外忙得不亦乐乎。五婶进门后,岳母更是嘘寒问暖,关心体贴无微不至。因为岳母知道,五婶从小母亲去世,从未享受到母爱,人家嫁进潘家门,就不能让人家受一点委屈。
岳母俨然成了五叔夫妻生活中的主心骨,他们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愿意向她倾诉。对于小叔子提出的要求总是尽力满
足。
四
弟兄之间难免不闹矛盾,有时还闹得很僵。但岳母总能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修补好兄弟感情。
二叔家住在岳母家前面,有时为了巷道滴水,有时为了生产队出勤记工分,矛盾日渐加深,加之有人挑唆,弟兄之间竟然反目成仇,恶语相对。
岳母本着“宁可人负我,我决不负人”的处世哲学,以忍耐包容闲言碎语,用亲情感化弟弟和弟媳。
1986年11月11日,我的儿子出生了。这对于岳母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她一辈子只生两个女儿,长时间遭受别人的白眼和讥笑,如今喜添孙子,扬眉吐气,怎么样庆贺都不为过。
就在全家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刻,二叔的大儿子因为感染伤寒,由于不懂饮食的注意事项,嘴里感到没有味觉,于是偷偷吃了邻居家送来的猪血,哪料想当夜病情发作,胃肠大面积穿孔抢救无效离世,年仅18岁。
面对飞来的横祸,岳母和岳父商量后决定取消原来定好的“做朝”酒席,腾出精力全力操办好侄儿的丧事。二叔、二婶想不到大哥大嫂在他们最伤心、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面前。就这样,敌对了5年之久的兄弟和妯娌相拥在一起嚎啕大哭,从此兄弟谦让,妯娌和好。
二叔59岁那年,检查出胃癌中晚期,消息传来,让潘家这个大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岳母给我打来电话,哽咽着说“佳荣,你二叔子女养得多,苦了一辈子,现在正要过上好日子,癌症找上他。你们两口子要想办法请医术高明的医生,不管想什么办法让他多活一天多享一天的福!”
放下电话,我立即赶到兴化人民医院,找到了主刀的副院长姚纯和吴拓主任,根据检查情况制定手术方案。妻子陪二叔去招商城买住院的手术要穿的睡衣等物品,二叔感动得直掉泪,“想不到侄子、侄女儿比亲生的儿女还知己!”。
手术那天,天刚蒙蒙亮,岳父母、五叔和五婶就来到医院手术室门口,5个小时的手术时间里,岳母嘴里不停地祷告“家里菩萨、外头菩萨,保佑我家二叔平平安安!”是那样的虔诚。
手术非常成功,二叔经过康复出了院。由于二婶只会农活,不会做饭烧菜,以致于营养跟不上。岳母不管农活多忙,总要抽空去搭把手,甚至从家中烧好可口的饭菜端上门去。后来,二叔又身染其他疾病,第二年春上的一天,心脏停止了跳动。
临咽气前,二叔感激地说“大嫂真心待人,菩萨心肠!”
如今,岳母也去了天国,每到追思的节日,我就想起她的言行举止和音容笑貌,更会想起她做人行事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