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豆腐烧肉

过了冬至，气温骤降，空中飘来一场大雪，将广袤的乡村田野装扮成银色的世界。不久，在外挑大中型的男将们纷纷从水利工地结工归来，沉寂了一段时日的村庄便逐渐有了生机，喧闹开来。

冬日的太阳显得十分慵懒，九点多钟才越过地平线，照耀在村里刚端上早饭碗的男男女女们的身上。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大伙儿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着家常，在插诨打科留下的串串笑声中，愉快地结束了早饭时光。

“男主外，女主内”。早饭碗一推，女人们又是忙着洗碗、洗衣，还得张罗着做午饭的准备事项。男将们则抽着烟优哉游哉地向村中央的新明商店集合，很快，阿四、猴子、细麻子、大鸽子凑成了打牌的四剑客。店主人新明从店堂里搬出四方桌连同杌子、板凳，太阳底下暖和和的，扑克、瓜子、口香糖，是小店开门后的第一笔进账。

生意虽不大，人气颇旺盛，因为全村前后有3爿商店，拼的就是处世的人缘。新明为人厚道且添茶倒水热情服务，赢得了村民们的口碑。

打牌打的是争上游，走不掉的牌关在手里一张1毛钱，最多就是几块钱左右的输赢。打牌的人少，相斜头的人多，把小方桌围了个严严实实，组成了一道抵挡着雪后寒气的人墙。阿四赢了钱后，买上几袋子瓜子分给围观的乡里乡亲，接着买上两盒红梅香烟，一圈分下来所剩无几，大家就是图的个娱乐氛围。

两个小时的牌局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落幕。腿子僵硬的阿四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搓搓冻得冰凉的双手，沿着向东的大路往开豆腐坊的我家走来。

阿四有喝酒的习惯，冬天的雪后喝点酒既御寒又保暖。那天我从乡里回来在家，正好帮助妻子制作豆腐卜页。阿四原准备拾得10磅豆腐烧肉，慰问犒劳一下刚从大型工地回来的自己。哪知，下雪后四村八舍的农户，手头有着丰盛的黄豆，前来置换豆腐卜页，或做麻婆豆腐，或青菜烧卜页蘸着水大椒，既下酒又下饭。

当阿四牌局结束，豆腐卜页早已售罄。对此，他十分沮丧。善解人意的妻子，笑语盈盈地说：“四叔，要得有，慢慢守。我家里有前两天没卖掉的20磅豆腐，下雪后就用筛子装好在阴山背后冻着，今天正好佳荣在家休息，我做道冻豆腐烧肉，你们喝点酒挡挡风！”

乡下人实在且仁义，阿四忙接过话茬：“我们今天碰头，你出冻豆腐，我出肉！”边说话，边抬脚往村南头的肉案子跑。不一会儿，拎来了2斤五花肉。

妻子麻利地用开水洗净肉，切成块，我点火烧开了土灶，黄豆秸秆在锅膛里噼噼啪啪响，跳跃出欢腾的火焰。锅热后，油炸开，生姜、大葱、辣椒干、料酒、酱油伴随着肉下锅爆炒，随后放少量水烧开。再将冻豆腐投入肉汤里，先是大火，接着文火慢慢煨，因为冻豆腐含水量大，肉汤浸润到豆腐里，豆香夹杂着肉香，飘出厨房、飘向巷道，这香气在大半个村庄上空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冻豆腐进入肉汤迅速起孔且膨化开来，大量的肉汁被吸附，轻轻地咬一口，满嘴油滋滋，入口即化。而五花肉更是油而不腻，吊人胃口。那天，我陪阿四喝了一瓶“分金亭”特酿。阿四说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鲜美可口的菜肴。吃饭时，用肉汤泡饭，他吃了整整两大碗。

这幅30多年前的情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此后每年过冬之后，我习惯性地拾好多磅豆腐用筛子放在冰冷的阴山背后冻着，由妻子做着这道“冻豆腐烧肉”家常菜。菜肴的香味总有好多天在村中弥漫着。

后来再也不用筛子冻豆腐了，因为家家户户用上了冰箱和冰柜。尽管冰箱冻的豆腐结实，但味道远没有筛子自然冻的豆腐纯正、清香。

眼下，又到了雪花纷飞的冬天，我不由得嘴馋了，想起冻豆腐烧肉这道菜。因为乡愁的味道，总让人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