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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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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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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地

  母亲患病之后,我再也吃不到她种菜了。餐桌上的菜,都是从街上买来的,不知是心理感觉上的作怪,还是买来菜本来就不好吃,嚼在口里味同嚼蜡,苦涩难咽,怎么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清甜滑嫩的感觉,由此更加心痛和担忧起母亲的病情起来。

清晨的那抹斜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涂在母亲满是皱褶的脸上,让母亲的脸色显得愈发的苍黄。岁月的沟壑在母亲脸上纵横交错,我不忍心再看她的面容,心情一如树枝那上带霜的黄叶,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我就建议母亲,说早上空气好,我扶着您走走吧。母亲默认着站起身来,我赶紧地挽着她的手臂,心中希望可以借助早晨清新的空气,来转移和缓解母亲的病痛。

树枝上鸟儿传来清脆的啾啾欢鸣声,但我却已失去欣赏的心情。经过自家的菜地时,母亲停下来。她看着那荒芜零落的菜地里杂草丛生,一株株狗尾巴草的头冒过了莴笋顶,胡椒行里,马绊根草在里边纵横交错,蔬菜显得很稀落,母亲眼里满是怜惜和责备。我一时好生内疚和惭愧,我知道母亲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安慰她。我深深理解母亲对这块菜地的感情。母亲一生没进过学堂,不懂“之乎者矣”,但她能读懂土地的絮语,明白庄稼的喜怒哀乐。

这块菜地离家只有两百米远近,母亲在这里来回走过的路程,难以用数量来记载。菜地与家之间,被母亲长年累月的脚印踩出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即便母亲病了一年多,小路少有人往来了,荒草至今也未敢向前逾越一步。

弯弯曲曲的小路,像一条岁月的绳索,深深地勒进我的记忆里,绞疼着我的心。当我们兄弟姊妹坐在温暖舒适的教室里,憧憬自己未来的梦想时,母亲却在烈日酷暑或寒风冷雨中,肩担起对儿女的责任。

多少次上学的路上,看见母亲挑着粪桶,沉重的担子压在她单薄瘦弱的肩膀上,让她脚步踉踉跄跄,身躯摇摇晃晃;无数次放学归来,总是见母亲蹲在菜地里拔草锄地,洒水施肥,手中那把铁锄,在常年与土坷垃的摩擦中,磨损的越来越小。数十年的岁月里,母亲换了多少把镢锄,我都已记不清了,印象深刻的是母亲手掌上,那一层经年不退的老茧,像烙印,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

印象中,从来没有听到母亲说过苦和累二字。每当我们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时候,母亲总会露出欣慰而又灿烂的笑容。

记忆里,好几回我感冒了,或是胃口不好,母亲总是将菜夹到我的碗里,一个劲地叮嘱我多吃点。此时忽然的想起,宛若眼前,心头倍感温暖。

“以后有空要把菜地管好。只有懒人,没有懒地”。 母亲的话让我回过神来, 我挽住母亲的手说:“我和您还往前面走走吧。”

我怕菜地引起母亲的惆怅,其实我更怕母亲的菜地勾起我更多的回忆和感伤,想转移自己的视线。母亲当然不会明白我此时心中的感慨万千。她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我一同慢慢向前漫步。

深秋时节,早晨的气温略带些许的微凉。漫天的朝霞飘舞摇曳,宛若仙女摆动的彩带,景色蔚为壮观。彩云染红了清澈的内荆河水,云水相映生辉,映入眼中格外地绚丽夺目。

我知道母亲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时间来种菜地了,医生偷偷告诉我,她已病入膏肓,只是我们瞒着她而已。我也知道母亲仍然深爱着这块菜地。我知道这是古往今来,千千万万中华民族的母亲们无怨无悔的选择。

谁家一把磨损的镢锄遗弃在菜地篱笆边,锈迹斑驳。我恍惚看见这是一位老去的母亲,岁月风蚀了她曾经强壮的身躯,漫长艰苦的劳作,摧毁了她曾经拥有的青春。谁还记得她当年付出的艰辛与劳累的意义呢?还记得她当年垦荒种出的疏菜,那甘美清甜的滋味!她曾经掘出的蔬菜是柔嫩的,可是有的人心肠却比镢锄还硬。这把遗弃的镢锄,多么像当今许多孤苦无助的空巢老人,而遗弃她的主人,像那些遗忘了自己老父老母的儿女。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

   母为儿干卧,儿屎母湿眠。

   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

   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

我心里默默念着这首古诗,手更加挽紧了母亲的手臂。

一阵清风拂过,路边的菊花们摇曳着身子,散发出一阵诱人的清香。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仿佛要投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又像一只只彩蝶,在空中回旋飞舞,黄色的树叶把道路披上一层金色的地毯。

搀扶着母亲,一起缓缓地行走在这乡间小道上,我的心情始终充满沉重。回转时经过母亲的菜地,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我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经营好母亲的菜地,珍惜好母亲用过那把磨损的镢锄。

 

                                                     写于2011年9月21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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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情重,文不堪载

姚宏   2018-08-24 0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