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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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的华安，处处是诗歌，景景有画面感，浑圆的土楼群，苍翠的山峦，蜿蜒潺潺的清澈溪流，空气里弥漫着瓜果香甜，你也许不懂得其山水之奇异，但你一定会如我一样瞪眼惊叹，这是南国里的精萃，这是闽域中的灿烂。
一眼望去，群山森林之间，映入眼帘的都是土楼，它们星罗棋布，大小各异，有的叫二宜楼，有的叫南阳楼、东阳楼，而且，从中还评选出了土楼之王，那就是二宜楼。二宜楼如同河汉之中的月亮，其他数个略小一点的土楼拱卫四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错落有致，蔚为壮观，虽然建造于清朝康熙乾隆年间，距今有300年左右历史，却依然坚固挺拔，四壁的夯土牢固得就如混凝土浇灌，镶嵌其中的圆木梁柱筋骨老到，却轻松托举着这些庞然大物。
我在一个个土楼里头徘徊，楼上楼下，大院厢房，木头的楼板和围栏，转一圈下来有点小喘。土楼主人们安祥地居住其中，过着慢悠悠的田园生活，老太太抱着孙子在讲故事，老汉和青壮杠着农具来来往往，儿媳妇在厨房升起了炊烟，土猪腊肉香味随着油烟弥散，成群的狗猫在阳光下追逐嬉耍，还有个爱好文艺的老人唱起了古老山歌。
这是冬暖夏凉的宏大居所，由群山怀抱，清泉缠绕，四周的山坡格田成方，庄稼熟了，硕硕挂果的果林丰收在望，沉甸甸的荔枝把树枝压弯了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显得个个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脸上无不展示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而眼睛干净得都如一池池清水，由心出发的自在与安然毕现了。
似乎土楼里的一切呈现，都与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有关，循着道法自然的指引，我便来到南山宫观，它距离华安县城十几公里，面朝著名山脉笔架山，构筑在海拔3千千米的翠岭之上。恢宏的古老建筑在蓝天白云映衬下，凸显出传统文化的含量，看起来就如一个小型皇宫，坐落在一个很大的方形座基里头，神奇的是它由走廊团团围起，这又像红楼梦里大观园的格局了。
走到大殿里面，惊奇的布置才刚刚开始，彩绘天花板仍然鲜艳夺目，正中有一个巧夺天工的设置，那就是圆锥形螺旋上升的藻井，记得藻井一词，最早出自于汉赋，构筑方式主要由细密的斗拱承托，象征天宇的崇高。南山宫这个绘画着八卦太极图案，与整个道观氛围契合。四根柱子，居然是棱形的，由大红油漆打底，画着龙云纹和八仙彩绘，其他木壁上也都有道教体裁的彩绘，艺术水准之高着实令我惊叹不已。
道观本身已经相当壮观了，但这时移步宫外，又骋目发现它与环境之间发生作用的绝美画面。四周群山叠嶂，簇拥着它，又有蜿蜒的河流如练缠绵萦绕，恰好此时是早上，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光照之下，山涧的雾霭同光线交织，形成了是雾如涛翻滚不迭的奇观，因而民间有“百里回水如缥缈，清泉煮茶味自甘”的写照。原来，这山里永盛的清泉如同行脉血管，竟然连着道观里的一个泉眼，它就落在神龛中心线的地面上，走到近前，还听到清晰的汩汩流水声，依稀感觉听到了悠扬的古琴旋律。
在道家的《道德经》里，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经典绝唱，似乎时刻贯穿于修道者的内心世界，即便到了南宋，道观修建者们依然坚持这一恪守，于是这清泉的脉络被引入，方便接水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像是有心安排了一个修道的寓意，水的示弱，不等于不强，但它终究是为利万物苍生而造，哪怕是远离尘寰独善其身的时候，也不要忘记祖师爷的根本。
除了缥缈的山水雾岚，南山宫又好像生在伊甸园似的富有，好山好水赐予它以繁茂的多种果林，才吃龙眼，又品尝柚子，荔枝和橄榄总是来得及时，而春天的桃李，播洒着一段春的香味，将这座建筑总是毫不吝啬地四周灌满。今天的华安人，利用了这天然的芳华，将那无边的果林和竹园勾连，足足地做成一个求仙问道之后的观光乐园，好像只要你来了，不等夏长秋实的凑巧，也一样可以顺手摘得一些甜美的时鲜饕餮。
古老百越的土地上，由于高山横贯，远古时期的先民繁衍生息得到安逸，在渔猎生活的闲暇，在突兀的石崖上镌刻下鸟形的文字。从华安沙溪镇沿着九龙江走，前方的江水变成一条窄窄浅浅的支流，那是一个叫太溪的地方，溪水在此像似乎遇到了神灵点化，终于停住了急湍的运动，曲折成一个清水潭。北岸峭壁上，古怪的文字逐渐呈现，林林总总，汇成一片，说它是字又像是画，说它是画分明是字，所以谁也看不懂到底写的什么，于是被民间叫作仙字，这个潭也因此而得名了。
据说，有专家考证，这也许是商周时期本地少数民族的文化遗迹，华安最早定居的族群有三类，除了吴人，还有畲族和百越人。这些岩画记载的，应该是当时祭祀或渔猎活动的内容，世界上有很多类似的遗迹，当然也许还有生殖崇拜等等。我站在它跟前感受着，须臾间，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原始的力量在给我加持，我虽读不懂它们，可似乎在恍惚之间又意会了。这是华安古老文明的造化之功，这也是这片青山绿水瓜果飘香的土地老早开化的见证，它的自然之美不需要任何雕饰，哪怕雕饰一点点觉得也属多余。当你融入其中，嗅着让你心旷神怡的空气的时候，仿佛总有一股来自于神的力量推着你游走于山水之间，造访于文化遗存，而这，正是华安本身的魅力所在，它让你着迷，让你如醉如痴，甚至还会让你乐不思蜀，陡然忘记明天应该归乡何处。
